裕妃懷有身孕的消息迅速遍及朝野,大臣們一片祝福之聲,再也見不到之前劍拔弩張的狀態了。輝宗每日一下朝,便來到鍾粹宮對裕妃噓寒問暖,太后更是對裕妃倍加呵護,生怕裕妃受一點委屈。皇后雖然看在眼裡,氣在心頭,但還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對裕妃也是照顧有加。
這日早晨裕妃正在房中用飯,太監突然通稟道:“太后駕到。”裕妃於是扶着翠兒起身相迎,只見門外太后被一羣宮女太監簇擁着走了過來。太后一見裕妃要出來迎駕,忙大聲道:“千萬不要出來,小心着涼。”然後又回身與衆人道:“你們在屋外等候吧,免得把身上的涼氣帶到屋內。”說完便只扶着小玲走了進來。
太后拉着裕妃坐到桌子旁,問道:“胃口可還好啊?”
裕妃道:“還好,每日吃的也不少。”
太后笑道:“那就好,哀家當初懷皇上的時候,什麼也吃不下,皇上的元陽不足,想必哀家也有責任。嬰孩出生後,先天的精氣都來自父母,所以懷孕時多吃一些,對孩子是大有好處的。”
裕妃道:“臣妾明白,請太后放心。”
太后笑道:“盼了這麼久,終於美夢成真了,哀家猜你懷的必是個太子,以後你母憑子貴,便是皇后了。”
裕妃道:“臣妾真的沒有想過要當皇后,臣妾只希望孩子健康,孝順,能得到父母的疼愛就足夠了。”
太后道:“如果你生的確實是太子,那這個皇后你想不想做都是要做的了,明白嗎?”
裕妃道:“做皇后無非就是能統領後宮而已,也沒有什麼意思。”
太后道:“如果你不能統領後宮,豈不是會讓人白白欺負?你以爲皇后每日對你噓寒問暖是出自真心?要不是哀家在,她纔不會理你,說不定會心懷嫉妒,處處讓你爲難呢!”
裕妃道:“就算太后所言非虛,那臣妾也不用擔心,只要您在我身邊,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太后道:“傻孩子,我豈能伴你一生呢?哀家遲早是要走的,等哀家一不在了,你又這麼單純,豈不是任人宰割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當上皇后,就算有一天哀家不在你的身邊,別人也不敢去害你,因爲你已經貴爲皇后,掌管鳳印,母儀天下,手中握有後宮的生殺大權。說到底,哀家就是怕你被別人欺負,纔會想盡辦法讓你坐上皇后的位子。”
裕妃含淚道:“太后的一片苦心,臣妾明白,但是......”
太后見裕妃要哭,趕緊打斷道:“不說了,不說了,當心腹中的胎兒,這些事情今後再議不遲,趕緊吃飯吧。”
裕妃趕忙拭淚道:“是。”說完繼續用飯。
而此時皇后正在坤寧宮中休息,太監進來道:“啓稟皇后娘娘,順天府尹陸明求見。”
皇后知道順天府尹是爲了聖壽寺的事情而來,於是道:“請陸大人進來吧。”
不一會兒,就見一位身着紅色官袍的中年人走進來躬身道:“臣陸明叩見皇后娘娘。”
皇后擡手道:“陸大人不必客氣,請坐。”
陸明於是告了坐,然後說道:“臣今日前來,特地爲了聖壽寺一事。”
皇后道:“本宮也正想問你呢,查的怎麼樣了?”
陸明道:“臣已經找人驗過屍了,果然不出皇后娘娘所料,此人確是被人所害,腦後被鈍器所傷,以致斃命的。”
皇后道:“那屍首在寺中多少時日?”
陸明道:“不超過一年。”
皇后道:“可查出是哪裡的僧人?”
陸明道:“這個便難了。京城內外的大小寺廟數以百計,而且有的和尚出去雲遊,有的潛逃,不知所蹤者少說也有百人,想要查到屍首是哪一個寺中的,猶如大海撈針。”
皇后點頭道:“說的也是。不過聖壽寺中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的話,只怕難以向皇上交代。”
陸明道:“不知聖上的意思是?”
皇后道:“皇上現在沒有功夫管這些,這件事情本宮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陸明道:“謝娘娘,臣一定會加緊辦理,盡力查出真相。”
皇后道:“無論真相是否查出,皇上還是會很生氣,畢竟聖壽寺建成的時間尚短,平白無故出現屍首,皇上與太后定會認爲是大不利,只怕會遷怒衆人啊。”
陸明流汗道:“臣明白,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妙計呢?”
皇后笑道:“本宮可是想不出辦法的。”
陸明笑道:“皇后娘娘一向聰慧,肯定有的是辦法,否則的話,也不會叫臣前來了。”
皇后笑了笑,說道:“本宮能做得什麼?不過是儘量爲陸大人拖延時間,爭取在皇上知道前查明真相罷了。但陸大人要答應本宮一點才成。”
陸明忙道:“娘娘請講。”
皇后道:“發現屍首的事情千萬不要聲張出去,要嚴守秘密,等到水落石出之時再報與皇上,到時本宮在替你說一些好話,想必皇上也就不會怪罪了。”
陸明道:“有皇后娘娘這句話,臣就安心了,多謝皇后娘娘體恤。”
皇后道:“陸大人客氣,咱們不過就是爲了替皇上分憂罷了。”
陸明道:“臣明白,臣這就加緊時間去查。”
“去吧,”皇后和碧雲道,“送陸大人。”
陸明離開後,碧雲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皇后道:“說。”
碧雲道:“皇后娘娘爲何要替陸大人隱瞞呢?這件事情就算皇上知道了也未必會生氣啊。”
皇后笑道:“本宮不替他隱瞞,那這件事情馬上就會水落石出,那本宮就沒有時間籌劃了。本宮不是說了嗎?要拖延時間。”
碧雲道:“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皇后道:“不明白就對了,若連你都明白了,本宮還籌劃什麼?本宮要見的人怕是要到了。”
話音剛落,就見太監進來稟告說工部尚書傅國茶求見。皇后笑道:“來了不是?請傅大人進來。”說完便端坐在椅子上等候。
自從前工部尚書汪長治一病不起時,傅國茶就已經開始惦記工部尚書之位,所以監工聖壽寺的事情傅國茶相當的上心,希望可以用此討好輝宗而接替汪長治。就在秋末冬初之時,汪長治終於撒手人寰,輝宗果然任命傅國茶接替了汪長治的位子。傅國茶於是欣然領受,每日倒也忙得不亦樂乎。這天突然聽說皇后召見,傅國茶心中雖然奇怪,但還是換了朝服,急急忙忙的趕到坤寧宮來。
傅國茶進來之後,只見皇后身着五彩鳳衣端坐在椅子上,於是躬身道:“臣傅國茶叩見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傅大人坐吧。”
待傅國茶坐定之後,皇后笑道:“本宮還未向傅大人恭賀升遷之喜呢。”
傅國茶忙回道:“慚愧,慚愧。臣承蒙皇上錯愛,纔有幸接替汪大人的位子,今後唯有更加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爲國家效力,以報皇上的知遇之恩罷了。”
皇后笑道:“傅大人過謙了,您的纔能有目共睹,無論是興修水利,還是營造殿宇,處處小心謹慎,一絲不苟,皇上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所以纔會把工部尚書的位子給您,工部尚書這個位子,傅大人當之無愧。”
傅國茶笑道:“皇后娘娘過譽了。”
皇后笑道:“今天本宮叫您來,沒有別的意思,只因爲前些天本宮去聖壽寺遊玩,看到寺中雕樑畫棟,氣派非凡,有些地方更是新穎奇巧,鬼斧神工,所以想請傅大人爲本宮講解一二,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啊?”
傅國茶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便長舒了一口氣道:“此乃臣分內之事,娘娘問便是了。”
“那好吧。”皇后說完便開始問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比如殿內的柱子是從南方運來的還是從北方運來的,某個殿中的佛像是銅製的還是金做的,壁畫的顏料能維持多久等等。凡是寺中僧人能解答的問題,皇后全都拋給了傅國茶。說着說着,皇后終於問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傅大人,當初衆人建造聖壽寺時,寺中可有僧人?”
傅國茶道:“建造時寺中並無僧衆,只是在聖壽寺建成時才讓僧衆進駐的。”
皇后道:“是嗎?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僧人進到裡面過嗎?”
傅國茶道:“聖壽寺營造時,官兵在周圍日夜把守,所以一旦有外人進入,臣一定會知道,所以......”剛說到這兒,傅國茶突然停住了。
皇后忙問道:“傅大人想說什麼?”
傅國茶道:“倒是有一個和尚進來過。”
皇后道:“誰?”
傅國茶道:“就是一個叫飾心的和尚,當初繪製壁畫時,飾心和尚是畫院何侍詔的助手。”
皇后道:“你說的何侍詔可是何奇?”
傅國茶道:“正是。”
皇后道:“奇怪,何侍詔畫技非凡,這個助手能做什麼?”
傅國茶道:“何侍詔有眼疾,日間不能視物,所以便需要助手了吧?”
皇后道:“原來如此。那個飾心和尚是哪個寺廟的?”
傅國茶道:“聽說是西山水泉寺中的和尚。”
皇后笑着點頭道:“這樣啊。”
傅國茶奇怪道:“娘娘怎麼突然問這個?”
皇后道:“沒什麼,不過是隨便問問。”說完又和傅國茶說了一會兒話,便打發他回去了。
待傅國茶離開後,碧雲問道:“皇后娘娘這是何意?難道您懷疑寺中的屍首是傅大人所說的飾心和尚?”
皇后笑道:“是
與不是,很快就能知曉。”
過了幾日,皇后便召何奇到坤寧宮覲見。何奇進到坤寧宮後,只見皇后正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何奇忙過去躬身道:“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眼何奇,也不做聲,仍舊在院子走來走去。何奇不明其意,擡眼看了看碧雲,碧雲也是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何奇無法,只得又大聲道:“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道:“本宮聽見了,不用這麼大聲。”
何奇道:“不知皇后娘娘召微臣來所爲何事?”
皇后站住道:“自從入冬之後,本宮就再也沒有與何侍詔學過畫了,多日不見,特地請何侍詔過來說說話。”
何奇心中明白皇后絕對不是隻找他說話這麼簡單,於是笑道:“皇后娘娘想必是找微臣有事?”
皇后看了看何奇,笑道:“何侍詔倒真是聰明,還能看出本宮的心思?”
何奇道:“臣不敢。”
皇后道:“本宮在這院子裡走來走去,就是在替何侍詔想辦法呢。”
何奇心中納罕,於是問道:“娘娘替臣想什麼辦法?”
皇后道:“何侍詔還不知道嗎?”
“什麼?”何奇問道。
皇后故作驚訝道:“本宮說何侍詔爲何不慌不忙的,原來是什麼都不知道呢?聖壽寺中飾心的屍骨已經被發現了!”
此言一出,何奇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顫聲道:“皇后娘娘您說什麼?”
皇后一見何奇的表現,心中暗自高興,但卻裝作一臉的同情道:“何侍詔,你這是爲什麼呢?你做了這樣的事情,不但自家會被問罪,就連宮廷畫院也會被抹黑的啊!聖壽寺本乃佛門清淨之地,想不到你竟然做出這等慘絕人寰的事情,你不怕誅九族嗎?”
何奇此時心中早已是波瀾起伏,好似一盆冷水澆頭,但隨即冷靜了下來,說道:“微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您剛纔所說的飾心和尚微臣確實認識,微臣在聖壽寺中繪製壁畫時,飾心一直在旁邊幫忙直到壁畫完成,然後便自己回去了水泉寺。但微臣聽皇后娘娘所言的意思卻是我將他殺害了嗎?”
皇后冷笑道:“本宮早就料到你不會承認,人命關天,本宮要是沒有證據的話,絕對不會胡言亂語。”說完擡了擡手。
碧雲會意,轉身進去了屋裡。
皇后道:“何侍詔真是能耐,表面上看起來你是個安分守己之人,想不但背地裡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何奇道:“請皇后娘娘明鑑,這項罪過微臣擔待不起啊。”
皇后笑道:“是與不是,問問他便知道了。”說完向後一指,只見碧雲從屋裡攙扶着一個老和尚走了出來。
何奇定睛一看,頓時吃了一驚,皇后笑道:“何侍詔,可認得這位大師?”
何奇頓了一頓,說道:“認得,他是水泉寺方丈了空大師。”
皇后點了點頭,又問了空道:“大師可認得何侍詔?”
了空道:“聽聲音確是何施主,但這相貌好像有些變化。”
皇后道:“相由心生,有變化也是在情理之中。”
何奇道:“皇后娘娘您這是?”
皇后和了空道:“了空方丈,本宮問你,你寺中可有個飾心和尚?”
了空道:“是有個小沙彌法號飾心。”
皇后問道:“飾心今在何處?”
了空道:“大約半年前他與老衲告假,說是去和住在本寺的何施主外出有事,但並未說明何事,也未說歸期,時至今日,不見飾心的蹤跡了。”
皇后笑着問何奇道:“何侍詔可聽明白了?”
何奇道:“了空大師說的沒錯,飾心是與微臣一起,當時微臣去聖壽寺繪製壁畫,所以便帶着飾心去幫忙,但壁畫完成之後,微臣與飾心便各奔東西,至於飾心到底去了哪裡,微臣也不知道。”
皇后道:“何侍詔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本宮以爲你會正視自己犯下的過錯,想不到你還是執迷不悟。”
何奇道:“微臣本無過錯,就談不上什麼執迷不悟了。”
皇后道:“好,隨我來。”說完便進了屋去,何奇也只能隨後跟了進來。
皇后來到畫案前說道:“何侍詔,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說了便罷,如若不然,本宮就不再給你機會了。”
何奇看到案上鋪着白布,白布下面顯然蓋着東西,但卻看不出是什麼。何奇將心一橫,大聲道:“微臣無罪,請皇后娘娘明鑑!”
何奇說完這話,皇后也沒有反駁,只是用力將案上的白布掀起,頓時之間紙張四處亂飛,然後又飄飄灑灑的掉落於地。何奇正奇怪時,就聽皇后娘娘笑道:“何侍詔!就算你不會因爲殺人之罪而死,但你也會因爲欺君之罪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