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何奇正在畫院忙碌時,劉佩將他叫到一旁道:“何侍詔,有件事情想要勞煩一下。”
何奇道:“大人請講。”
劉佩道:“前些日子聖壽寺的和尚說,寺中壁畫的顏色有些脫落,想必是因爲咱們自家的顏料不好,聖上得知此事後,便命太監將去年波斯國進貢的顏料悉數搬到了聖壽寺,並且命咱們畫院派人前去修補。我想來想去,還是何侍詔比較適合前去,不知道何侍詔是否願意走一趟。”
何奇心想:“此時正值三九寒天,竟然將這種苦差事派給我做,分明就是欺負人啊,爲何不等到天氣轉暖呢?”
劉佩看出何奇有些猶豫,於是道:“本來這件事我是想拖到開春再說的,但畢竟新年臨近,到時聖上與太后必定會去聖壽寺上香,如果見到壁畫殘缺,說不定會生氣的。再者說寺內壁畫大多數是由何侍詔所繪,若是派了別人,只怕達不到聖上想要的標準啊。”
何奇聽了這話,也便無話可說,只得道:“是,晚生自當前去將壁畫補繪好的。”
於是何奇第二天一早便前往聖壽寺去了。進了聖壽寺,早有一般僧衆等候,見何奇到了,便帶着他來到院中觀看受損壁畫。何奇一見受損壁畫,不由得氣上心來,明明就是有些乾裂,遠處觀看的話並無異樣,這明明就是劉佩成心想要自己遠離宮廷畫院,遠離皇上的視線。
何奇無奈的嘆了口氣,決定明天再開始修補。於是僧人先帶他來到準備好的禪房中休息。何奇看了看禪房,倒也寬敞明亮,傢俱一應俱全,炭盆中還燒着炭火,整個房間溫暖如春。僧人走後,何奇於是在房中東瞧西看,一會兒翻翻櫃子中的佛經,一會兒看看掛在牆上的書法,倒比在畫院中自在了許多。
天黑之後,僧人便送來了齋飯,由於何奇是宮廷畫師,僧人不敢怠慢,所以飯菜倒也非常可口。何奇吃飽後,便覺得無事可做起來,於是隨手拿起皮襖披在身上,出了房門,四處走走看看。何奇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後院,後院不像前面那樣燈火明亮,只是零星幾個房間裡有些燈火閃爍,其他地方則是漆黑一片。何奇環顧四周,眼前的情景讓他想起那日謀害飾心的一幕。也是這樣一個黑夜,何奇矇騙飾心來到後院的牆下,然後從懷中掏出硯臺砸向飾心的後腦,頓時鮮血四濺。何奇眼看飾心倒在自己面前,心中頓時一陣慌亂,趕忙用事先準備好的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淺坑,然後將飾心推入坑中。何奇還清楚的記得,當他將泥土覆蓋到飾心身上的時候,分明還能聽見飾心的呻吟之聲;當他用腳使勁跺着埋有飾心的那片土地時,分明還能感覺到飾心柔軟的身軀。
何奇不敢再想,他轉身往回走,想回到禪房中休息。但就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何奇驚呆了,只見飾心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自己的眼前,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何奇大叫一聲,“撲通”坐在了地上。
朦朧中,何奇聽見有人敲門,他看了看周圍,原來是一場夢,而此時自己也已經從榻上
摔到了地上。此時敲門聲仍然沒有停,何奇於是站起身,將門打開,只見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站在門外拱手道:“這位兄臺沒事吧?”
何奇使勁眨了眨眼,說道:“沒事,怎麼了?”
那公子道:“剛纔小弟路過兄臺門前,聽裡面有人大叫了一聲,所以想問個究竟,看是不是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何奇道:“煩您費心了,剛纔是我做了噩夢,不自覺驚呼出來的聲音。”
那公子點頭道:“原來如此,此地乃是佛門清淨之地,想不到兄臺還是遇到夢魘,看來確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事情。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兄臺只要放寬心思,自然能安心而眠的。”
何奇點頭道:“公子說的有理。”
那公子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何奇白天補繪壁畫時,經常能看到那位公子出入寺廟之中,二人見面也會閒聊幾句,何奇便知道那位公子名叫文龍,乃是寧王的貼身侍衛,此次來到京城,是爲了安排寧王進京的事宜。
這日初一,何奇一大早就開始忙活,剛畫了一個時辰,就聽見寺廟外面有聲樂響起。何奇於是跑到山門往外觀瞧,只見一片旌旗招展,人山人海,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皇后前來聖壽寺進香。何奇無法,於是也隨着僧衆一起在大雄寶殿前迎接皇后聖駕。皇后一一參拜完佛像之後,依舊到禪房中休息。這時碧雲上前道:“皇后娘娘,奴婢剛纔看到何奇也在人羣之中。”
皇后道:“當真?你去找他,本宮要見見。”
“是。”碧雲於是問了寺中僧衆,然後便帶着何奇來到皇后的禪房之內。
皇后看着何奇笑道:“怪不得總也見不到何侍詔了呢,原來是來了這裡。”
何奇陪笑道:“臣此次來是爲了修補聖壽寺的壁畫。”
皇后道:“原來如此。故地重遊,感覺如何?”
何奇道:“身在佛寺之中,心如止水,沒有什麼感覺。”
皇后笑道:“何侍詔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物,如果是換做本宮,只怕是睡在佛旁也會做惡夢的啊,想不到何侍詔做了虧心事,竟然還可以安枕無憂。”
何奇看了看皇后,冷笑道:“難道皇后娘娘做的就不是虧心事嗎?只怕也是夜夜不能安穩吧?”
皇后本想奚落一下何奇,想不到何奇膽敢反咬自己,於是道:“何侍詔真是越來越老練了,本宮說一句,你有一萬句等着。”
何奇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不想再舊事重提而已。”
皇后道:“舊事終究會被重提,你我犯下的都是罪孽,如果想要活命,就要看看誰有翻雲覆雨的本事。放心,本宮暫時不會將你的罪行說出,如果你想要加害本宮的話,也請悉聽尊便,到時咱們看看結果會是如何。”
何奇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娘娘能夠守口如瓶,微臣也一定隻字不提。”
皇后道:“但本宮並未見到何侍詔的
誠意啊。”
何奇道:“娘娘什麼意思?”
皇后冷笑了一聲,說道:“本宮早已讓順天府不再追查聖壽寺的事情,但爲何仍不見何侍詔將瓷瓶還與本宮呢?”
何奇道:“微臣之所以還未將瓷瓶送還,是因爲心中仍有不安之感,還望娘娘再寬限些時日。”
皇后道:“心中不安?只怕是緩兵之計吧?”
何奇忙道:“臣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用計。”
皇后道:“料你也不敢!新年一過,就請何侍詔將瓷瓶送回,否則本宮就真的不客氣了。”
何奇道:“是。微臣明白。”
皇后道:“下去吧。”
何奇道:“是,微臣告退。”
何奇走後,皇后生氣的說道:“這個何奇越發的猖狂了,分明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碧雲道:“娘娘不必煩惱,自有他後悔的一天。”
皇后點了點頭,漸漸平復了怒火,然後說道:“文龍呢?還沒來嗎?”
碧雲道:“奴婢去找他。”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敲門,碧雲開門一看,果然是文龍。
皇后道:“正等着你呢。坐吧。”
文龍坐定後,說道:“不知這幾日皇后娘娘考慮的怎麼樣了?”
皇后道:“本宮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安守本分,規規矩矩的做我的皇后。”
皇后以爲文龍聽了這話,臉上必定會有失望之色,但奇怪的是文龍並沒與任何表情,只是平淡的說道:“既然皇后娘娘甘願受制於他人,那寧王也甘願逍遙於一方。微臣這次回去,會把娘娘的意思告知寧王,也好讓寧王不再對謀朝篡位抱有幻想。”
皇后沒有想到自己的放棄竟然能將寧王造反的計劃輕而易舉的擊碎,這樣反而倒有些不正常,皇后於是說道:“那之前本宮所說的那些話與那封信......”
文龍忙笑道:“娘娘請放心,您說過什麼話,寧王早就不記得了。至於那封信,寧王也早就燒燬了。文龍與禮部已經商議定了,除夕之夜寧王會進京面聖,到時大家聚在一起,辭舊迎新,必定是一番歌舞昇平的景象。既然是辭舊,那以前的一切自然不再被提起的。”
皇后笑道:“既是這樣,那本宮就放心了。回去轉告寧王,本宮在除夕之夜恭候寧王大駕,到時君臣相聚,共祝天下太平。”
文龍笑道:“娘娘放心,文龍一定轉告。”
於是皇后和文龍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起駕回了皇宮。
路上碧雲問道:“娘娘,你真的放棄這次剷除太后和裕妃的機會?”
皇后嘆氣道:“本宮終究是女人,對於女人來說,最重要的還不是丈夫和孩子?本宮而今沒有子嗣,一切希望都在皇上身上。寧王若是造反成功,太后和裕妃結果如何,本宮倒是無所謂,只是皇上必然會被殺害,那到時你叫本宮靠哪一個?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我的皇后吧,畢竟聽起來風光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