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晴略有些意外,忙笑着起身迎了過去。
沈宜華來前便得了消息,見庫房裡忙的人仰馬翻,不由得抿脣笑了:“弟妹可真是忙的很,要不,下午我也來幫忙如何?”
沈宜晴正待點頭,就見袁氏瞄了沈宜華一眼,笑眯眯的說道:“你還得照顧雲姐兒,哪裡有空。”
雲姐兒便是柳姨娘生的女兒,如今養在沈宜華的名下。
雲姐兒性子頗爲乖巧,每天自有奶媽照顧的妥妥帖帖。哪裡需要沈宜華特地的照顧。很顯然,這不過是袁氏故意找的託辭罷了。
沈宜華立刻會意了過來,笑着附和:“母親說的是,我剛纔見弟妹忙的很,一時情急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呢真是對不住了,弟妹。”
口中這麼說着,沈宜華投來的目光裡卻有一絲歉意。
她本已自顧不暇,又哪敢隨意的幫着沈宜晴說話?明知袁氏是在故意出手整治沈宜晴,她也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沈宜晴抿脣輕笑:“大嫂說這等客套話可太見外了。你要照顧雲姐兒,肯定忙碌的很。我卻是閒人一個,在這兒幫着整理庫房也是理所應當的。”
袁氏口不對心的讚了沈宜晴兩句,然後便說起了正事:“……明天是鎮遠王府世子娶親的大喜日子,得準備一份賀禮。你們兩個也幫着我一起看看吧”
沈宜晴笑盈盈的應了,心裡卻悄然一動。
明天就是趙元灝迎娶蕭婉月的日子了……
一想到趙元灝,不免就想到了曄哥兒,還有蕭婉君……
袁氏不動聲色的瞄了沈宜晴一眼,似在琢磨着沈宜晴此刻究竟在想什麼,又似是警告。
沈宜晴心裡一凜,立刻收拾了所有的心思,專注的陪袁氏在庫房裡挑挑揀揀。待賀禮選的差不多了,胡媽媽便殷勤的找了貴重的錦盒來裝好。
待這些忙的差不多了,袁氏才吩咐道:“明**們兩個都隨我一同去賀喜。”
沈宜華和沈宜晴一起應了。
袁氏意味深長的瞄了沈宜晴一眼:“晴兒,我知道你一直頗喜歡小世子,和過世的世子妃也頗有些‘交情’。不過,如今你已經是我們齊家的媳婦,說話行事都要注意些分寸,莫要讓別人說出閒話來。”
這一番話意味深遠,分明若有所指。
去年蕭婉君意外受傷,臨死前不知在沈宜晴耳邊說了什麼。自然惹來了不少的非議和閒話。袁氏一時不快,便在齊簫面前絮叨了幾句。沒曾想齊簫竟然就這麼跑到了沈家去,也不知到底和沈宜晴說了些什麼。總之,沈宜晴後來並無異動。
過了兩三個月,流言才漸漸平息。
袁氏每每想及此便滿心的不痛快。此次趙元灝娶親,按着她的心意,根本不想帶沈宜晴一起去。免得惹出流言蜚語來。只不過,沈宜晴如今是齊簫的妻子,也是齊府未來的當家主母。這樣的場合若是不跟着去,也太說不過去了。
也只好先敲打幾句了……
沈宜晴乖巧的應道:“還請母親放心,我一定謹記自己的身份,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齊家顏面的事情來的。”
袁氏並未動容,反而是淡淡的應了句:“你知道輕重便好。”身爲齊家的兒媳,說話做事都該有分寸,萬萬不能丟了齊家的顏面才行。
沈宜華對此事也稍知一二,忍不住瞄了沈宜晴一眼。卻見沈宜晴面容平靜嘴角含笑,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沈宜華心念電轉,臉上滿是笑意:“母親不是還要去祖父祖母那邊麼?兒媳陪您一起去可好?”
袁氏“嗯”了一聲,總算是走了。
沈宜晴的笑容在袁氏身影消失之後也淡了下來。
她和蕭婉君之間的恩怨糾葛都已成了過去,對趙元灝更無一絲念想。只是,對曄哥兒的牽掛又豈是說斷就能斷得了的?
明天的鎮遠王府之行,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纔是……
沈宜晴滿腹心事,做起事速度自然慢了許多。到了下午,索性喊了香菱過來,讓香菱領着一衆丫鬟整理庫房,她只負責低頭記錄賬本。
一整天過來,庫房裡的東西整理了約莫五分之一。看來,今後還有的忙呢
香菱整個下午都走@?來走去,自然也累的很,卻強自打起了精神,笑着對沈宜晴說道:“少奶奶寫字可真是越發的好看了。”新的賬本字跡雋秀,令人看了賞心悅目。
沈宜晴淡淡的笑了笑,無心說話。
香菱伺候沈宜晴多年,最熟悉她的性子。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來了,略有些擔憂的看了沈宜晴一眼,有心問些什麼,卻又礙着周圍人多,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麼。
沈宜晴看着香菱眼中流露出的熟悉的關切,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暖意。自打香菱嫁給齊鐵柱之後,她的身邊就像少了什麼似的。雖然還有蘭初等人在身邊伺候,可她們和香菱卻是不一樣的……
沈宜晴微笑着說道:“香菱,我有些乏了,想去園子裡轉一轉,你陪我一起去吧”
香菱立刻笑着應了,熟稔的攙扶着沈宜晴往外走。
蘭初默默的跟在後面,識趣的稍微隔得遠了一些,心裡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些微的酸意。
這一年多來,她代替了香菱成了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小.姐待她也是極好的。可這種好,卻和待香菱的那種貼心依賴不同。
至少,小.姐從不在她面前流露出那樣的疲憊和軟弱……
眼見着香菱和沈宜晴在小徑上停了下來說話,蘭初立刻也跟着停了下來,識趣的保持了一段距離,既能隨時照應,又不虞會聽到她們說話。
從蘭初的角度看去,沈宜晴靜靜的站在樹下,眼角眉梢流露出淡淡的疲倦,似乎並未說話。
香菱也不出聲,只默默的站在一旁。
主僕兩個就這麼安靜的站在那裡,良久都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沈宜晴才幽幽的嘆了口氣:“香菱,爲什麼嫁人之後會有這麼多的煩惱?”
人前人後都得擠出笑臉,小心翼翼的應付着婆婆和公公以及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在齊簫面前更得表現的歡快自信……
那種疲倦和勞累,從心底慢慢的蔓延至全身,再有今天早上的那一出,頓時爭先恐後的都冒了出來。
在這偌大的齊府裡,她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好在,還有香菱……
香菱憐惜不已的看着沈宜晴,柔聲安撫道:“小.姐,你已經做的夠好了。不要再逼自己了。”
老爺太太對小.姐本就有偏見,做的再多,只怕也是沒法子改變了。
與其竭盡全力的討好公婆改善關係,還不如將這份心力都用在齊簫的身上。只要有齊簫的呵護,料想老爺太太也不好過分的爲難。
沈宜晴默然了片刻,才低低的嘆了口氣:“香菱,你說的這些,我也考慮過……”
齊簫一心一意愛着她向着她,她若是在他面前訴苦抱怨,他一定二話不說的維護她。這一點,沈宜晴毫不懷疑。
只是,這麼一來,她豈不是將齊簫推到了尷尬的境地?
她想成爲齊簫的好妻子,也想成爲齊家的好兒媳。她想和齊簫恩愛甜蜜的過日子,更希望能和齊簫並肩前行,
她不想成爲齊簫的負累,不想因爲自己使得齊簫成了不孝之子……
香菱聽的動容了。
原來,小.姐是這麼的愛表少爺。愛到願意爲他受所有的委屈也不肯訴之於口。愛到願意爲他過這樣委曲求全的生活。齊簫啊齊簫,有這樣愛你的小.姐陪在你身邊,你真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香菱嘆道:“小.姐,你這樣想自然是好的。可未免也過的太累了。”
沈宜晴沒有辯駁,只淡淡的笑了笑:“香菱,你放心好了,我能撐下去的。”什麼樣的苦日子她都熬了過來,眼下的困境她也一定能安然的熬過去的。
香菱的眼眶溼潤了,不顧主僕有別,伸手握住了沈宜晴的手,哽咽着說道:“小.姐,有什麼不痛快,就跟奴婢說吧別總在心裡憋着悶着。”
沈宜晴反手握住香菱的手,溫柔的一笑:“好香菱,好在我當日將你嫁給了齊鐵柱。如今你又能常陪伴在我身邊了。只要有你這麼陪着我,我心裡便開心多了呢”
和往日一般,每當有什麼不愉快,沈宜晴總習慣性的找香菱陪着自己。知道有一個人至始至終的站在自己身後,心立刻就暖了起來。
被沈宜晴這麼一說,香菱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雙手緊緊的握着沈宜晴的手,再也不肯鬆開了:“小.姐,只要你不嫌棄奴婢,奴婢願意永遠這麼陪着你……”
沈宜晴的眼眶也跟着溼潤了。
香菱一直默默的陪伴着她度過了那些漫長的時光。因爲出嫁才分隔了一年多。如今總算又能朝夕相伴在她的身邊了。
心底的疲憊和辛苦,在說出口之後,頓時消退了許多。沈宜晴的眼神又恢復了清明,溫柔的笑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去母親那裡用晚飯了。香菱,你陪我一起去吧”
香菱不假思索的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