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樣的楚家家主，秦嫣忽然有點明白爲什麼楚神醫那幫人這麼不服氣了，他先是太年輕，其次，他跟楚神醫咄咄逼人不同，人很難認同跟自己理念截然相反的人。
秦嫣的腳步聲讓他微微擡起頭來，溫潤幽深的眼瞳在看到秦嫣時有一瞬間的吃驚，但很快就變成了然。
他接住了從他那裡又飛過來的白麻雀。
如玉的男人態度格式化，疏離，沒有過分喜悲。
他轉動輪椅到了八仙桌旁，拱手“秦小姐既然來了，請坐吧。”
本來以爲是他請的她，現在看來是這小麻雀擅做主張了。
秦嫣第一次嚐到了一種毫無個人喜悲的疏離，她硬着頭皮進入亭子中。
果然這是個特別的地方，是整個島靈氣最充足的地方，竹林遮蔽了炎熱跟世俗，顯得這亭子內的時間都慢了幾分，她隨便找了個話題。
“楚家主，謝謝此前您的幫助。”
“秦小姐客氣了，你滅了火蟲保我天機閣，對我楚家有恩。”
她之前感覺錯了，沈逸辰不是話題終結者，這位楚家主纔是。
她看着自顧自喝茶的男人，只覺得沒必要再呆下去了，起身“那不打擾了。”
誰知她剛起身，原本呆在楚家主肩膀上的白麻雀就朝她飛過來，叼住她一縷頭髮不讓她走。
“小白回來。”楚家主皺眉，不知今天這小傢伙怎麼了。
白麻雀撲棱着翅膀，小腦袋扭頭看了看楚家主又看了看秦嫣，在他要抓她時嗖的鑽進了秦嫣的衣領裡面，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嘰嘰喳喳的叫。
“……抱歉。”楚家主有點黑線。
她被她蹭的癢癢，小心得把她拿出來，把掙扎的小東西想當回他手裡，小東西卻自動又黏回了她身上，憤怒的朝着楚家主叫。
看着楚家主一副無可奈何又溫柔的看着它的樣子，秦嫣莞爾一笑。
“可能是我身上有通靈石，所以他喜歡。”她把小麻雀再次抱着當回桌子上，它總算老實了，她笑着戳了戳小白麻雀，小小的麻雀用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指，一副傻樂的樣子，讓她忍俊不禁。
“這小傢伙也叫小白？真巧，我也有個叫小白的朋友。”
楚家主看着逗弄白麻雀的少女眸光也變得溫和起來。
“這白雀只是普通的雀鳥，我年幼時救下它，它無法修行，只稍開靈智，所以只能留在涪陵島，若是出去，它怕是活不了多久。”
秦嫣揉了揉白麻雀毛茸茸的小腦袋，自然而然道。
“每一隻鳥雀都有自己適合的地方，就比如膺跟麻雀，註定不能一樣，它快樂，安生不就好了，何必在乎其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楚家主眸光微深，大部分人在看見他第一眼時哪怕說的不是安慰的話目光也帶着憐憫和遺憾，而她，像是並未注意到他坐着輪椅，身有殘疾，與他相處如常。
果然跟他得到的消息一樣，她很特別。
“秦小姐看的通透。對了，忘了介紹，在下楚離末。”
“秦嫣。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秦嫣發現他對她的疏離不見了。
秦嫣雖然不知是什麼讓楚離末忽然改變了態度，至少證明這位覺得她足夠跟他有交情了。
楚離末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是最正宗的普洱茶，最適合早上喝來提神醒腦。
他話鋒一轉“關於秦小姐提出的要求，楚家可以答應，不過你只能看不能拿走，至於看幾本就不做規矩，這樣的交換如何？”
天機閣裡的藏書很多都意義非凡，他不能冒險。
得到這樣的結果在她的預料之中，她點點頭“沒問題，不過我馬上要離開涪陵島，這個約定不需要馬上執行吧？”
她想盡快離開這裡，不知她失蹤的事情外面怎麼樣，君天向會來接她麼？
“自然可以。”楚離末猜到了她是爲了什麼急着離開，也大方的答應了。
她也不客氣提出最後一點“最後，楚家主，那個引我入天機閣的男人，可否交於我？”
“很抱歉，秦小姐，此人能知道我天機閣的位置跟破解方法，他必須留在楚家。”
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秦嫣沒有氣餒“不妨直說了，這個人跟我有仇，審訊他可以交給楚家，但殺他這件事，能否讓我親自動手。”
只有親手殺了他秦嫣才安心。
楚家主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這時有幾個低眉垂首的楚家女門徒端着一些盤盤碟碟走了過來，上面是精緻的餐點，除了甜香之外隱隱還透着靈草的香氣，特別是其中一個半透明的水晶盤上的兩朵做成蓮花薄如蟬翼的糕點。
楚家主看她的注意力被這些餐點吸引，笑的溫潤儒雅。
“這些小東西在‘仙府飯莊’的創始人面前有些班門弄斧了。”
其他人這麼說不免讓人覺得是刻意諷刺，或者炫耀“他”的真實身份，可被這如玉的男人說出來就是坦蕩謙和。
“我早就知道將靈草靈藥放入食品中肯定不是我獨創，楚家經營千年，我不過是討巧了而已。”秦嫣說的是真心話，千年來修行者之中肯定不是沒有人跟她有一樣的想法，不過是她有天時地利人和而已。
“不介意吧？”秦嫣有點迫不及待了，在得到楚家主的頷首後就拿着筷子夾起了自己最關注的蓮花酥。
果然，入口即化，恰到好處的甜度合着淡淡的靈草香氣，靈力瞬間融入了丹田之中，效果相當於三顆聚氣丹，與現在仙府飯莊出售的餐點差不多，不過更精緻。
她之前酣戰又許久沒吃東西，被美食勾出了食慾，很快夾起了第二個。
楚家主看着因爲吃東西兩腮微鼓的少女，她晶亮的鳳眸寫着滿足，明明是一個魔修卻有一雙這麼清澈的眸子，他不由也被她的好胃口給傳染，夾了一個桂花糕吃了，絲毫不知他的舉動讓上來送餐點的楚家門徒驚得倒吸氣。
楚家主因身體原因，再加上他的修爲極高早已不需要吃這些俗物，今天竟然吃了，而且還很有胃口的樣子！
他本就不愛吃甜食，吃了幾塊就放下筷子，看着她各個都嚐了一遍，最後留戀的掃了一眼蓮花酥，他不由失笑，把水晶盤推到她面前。
“這蓮花酥是用極品水蓮所做，你若喜歡，我再讓人做一份。”
被他這麼一笑秦嫣才猛的發覺自己竟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這麼肆無忌憚的吃東西，臉頰微微一紅“謝謝不用了，飯要七分飽纔好。”
她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壓下臉頰的紅，很奇怪，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她好似曾在哪裡認識過，熟悉而又陌生。
楚家主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笑意，也不說破她的窘迫，讓候着的楚家門徒撤下了盤子，話鋒一轉“恕在下唐突，我想問一句，不知秦小姐爲何選擇行醫？”
他問的輕描淡寫，但秦嫣聽出了裡面的深意，斟酌了一下回道。
“保命、安心。”
楚家主微愣，隨即笑了起來，這答案出乎他的預料也在預料之中。
秦嫣離開這竹林不久，一直在暗處的墨閻實在忍不住跳入了亭子中。
“家主，你爲何答應這女魔修那麼多的要求，現在涪陵島外都是他們的人，而且楚神醫他們也在她手裡。”
之前楚神醫帶着一部分楚家人意圖襲擊雲隱的事情他們是知道的，只是一直在靜觀其變。
楚家主輕輕一笑“墨閻，如果是你，你知道楚神醫對你的產業意圖不軌，你還會跟他一脈相承的人和顏悅色？”
“…”當然不可能！墨閻壓着脫口而出的話，隱隱猜到了什麼，皺眉“家主，你的意思是？”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跟楚神醫不是一路人，也清楚我們靜觀其變不過是利用他們殺雞儆猴而已，她不點破，不說破，就是要交個朋友，我們理虧。”
而且她最後那個“保命、安心”何其不是道出了楚家千年來行醫的想法，如果她說的是“救濟天下”那倒是讓楚家主看輕了，反倒是這兩個詞讓他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人這一生，爲的不過就是安身立命，誰能做到真正的無慾無求？就算是醫者也是自私的。
另外，有一點他想不清楚。
她真的是普通的肉身凡胎？這竹林他佈下了陣法，普通修行者沒有他的指引是進不來的，就算是有小白也不可能，沒想到她竟然能進到這裡，這個秦嫣，果然有古怪。
不過……他確實對她產生了興趣，不卑不亢又自然坦蕩，與他最初見到的咄咄逼人殺伐果斷判若兩人。
其實一開始他救她是多半因爲顧及君天向而不是發善心，現在看來她有被他救的資格。
楚家主無意間的一瞥，看到正皺巴着臉的護衛墨閻好像欲言又止，寬慰道“修真者尚且有心術不正的人，魔修也未必都是壞人。”
墨閻覺得奇怪的酸不溜丟的，他自跟了家主開始是第一次見他與一個女子相處這麼久，那個女魔修心機頗多，他害怕自家家主會被騙，但話到了嘴邊，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另外一句話。
“家主，今，今日的晚膳可否讓屬下動手？”
“？”楚家主覺得今日墨護法很古怪，特別他那是臉紅了？想到墨閻似年紀也不小了，恐是看上了某家的女子是想找他開口？一眨眼，竟然已是幾十年了。
楚家主輕嘆，溫潤淺笑“自然可以。”
不過，當天晚上涪陵島的伙房被炸了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