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呂嬌,是唐國上一任大將軍呂淮正的幺女。
之所以說上一任,是因爲她爹,連着她兩個哥哥,在七年前的洛仲一戰中爲保護唐王英勇獻身了。
她爹身中數箭後還堅持回到營地再同唐王說了最後一句話,她爹說:“別讓嬌嬌進入軍營。”
聽說呂家受過一個詛咒,但凡從軍者,必定會落個萬箭穿心的下場。她爹是,她爺爺是,她家祖祖輩輩但凡從過軍入過軍營的都是。她曾經問過她爹,爲何她家不改行做其他的,她爹只是面帶微笑神秘地回了她一句:“命該如此。”
圈圈拐拐她還是當上了將軍,雖說唐王有意將她封爲公主,或者后妃。她覺得這命運應當沒這麼玄乎,她覺得她不應當虛度此生,於是,她負了她爹的遺囑,用三年的時間入了軍營當上了將軍。
七年時間,她打了不少勝仗,被譽爲“戰神”。
她將唐國的版圖擴大了近一倍。唐王也漸漸將國事交給她打理,自己則沉浸於美人堆中,過紙醉金迷的生活。
她明白什麼叫功高震主,她也清楚功高震主的後果,所以無論大小事皆會拿去徵求徵求唐王的意見,即使唐王的態度始終顯得不那麼耐煩。她清楚許多人在唐王面前搬弄她是非,但唐王始終不曾找過她麻煩,或許是信任她,又或許是不信他們。
元成七年,炅王借淮州百畝良田挑事,不久之後便發兵佔領了當時沒什麼兵力的淮州。唐王在收到戰報後表現得十分生氣,因爲這件事藐視了他的君威。而她好奇的則是那炅國,究竟是發了哪門子神經跑來找唐國挑事。
炅國在如今這十國中算是綜合實力差的了,唐國雖然有個昏庸的國君,但有許多忠臣良臣,綜合實力什麼的還是佔前的。
七月三日那晚,唐王下詔,命她領兵十萬即刻出發。
拿下淮州基本沒什麼阻礙,霍濤基本沒什麼打仗的心思,一路敗到炅國國都。
就當她準備拿下炅國國都時,唐王卻突然下詔,讓她速速收兵回國。密函上並未說明原因,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皇命不可違。
大部隊的速度太慢,她便領着三百鐵騎先行回國,不料卻在唐國邊境處遭遇伏擊。
對方約莫百人左右,出手精準狠辣。一向讓她引以爲傲的騎兵隊在他們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半刻時間內地上已躺了一大半她的兄弟們,她身上也已劃下不少道口子,而對方只是傷了幾個。
在餘下兵士極力掩護下,她翻身上馬匆忙逃走,聽着身後不斷傳來壓抑的慘叫和刀劍次穿血肉的聲音,她想她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
身上的力量不斷流失,但她不敢停不敢歇,她不能保證那些人不會追上來。
傷口的血似乎已經凝固,臉上刮來泠泠冷風,在暈過去的最後一刻她想,至少這次不是萬箭穿心。
——十日之後。
鼻尖傳來的不知名的香氣讓呂嬌知道,她還沒死。緩緩睜開眼睛,自己現下正處於一張牀上,將周圍的環境一一掃了一遍,房間裡的一切陳設都很簡潔。
呂嬌動了動身子想要起來,卻發現身上疼得厲害。
遠遠的從容的腳步聲傳來,呂嬌皺了皺眉忍着痛起身藏於門後。
門被打開,走進一個端着湯碗身材修長的男子,呂嬌迅速捏上他的脖子。
他手上滿滿的湯藥未灑出一滴,垂眸看着眼前一臉冷色的呂嬌,微微笑了笑,暖聲道:“姑娘好身手。”
呂嬌微微蹙眉,眼前這男子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許多,但依然沒放開手,手上又收攏幾分:“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他笑得從容,神色優雅:“在下涼城江瑜,這裡是郃州。”
呂嬌眉頭皺得更緊。
江瑜。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江瑜便是那個經營着百陸最大的糧貿的糧商,十國國君都得給他三分面子。
他眼風掃過呂嬌光着的一雙腳,皺起眉不贊同道:“姑娘身子還未痊癒,不適合這樣光腳下地。”
呂嬌鬆開手,轉身往牀邊走。身後的江瑜也走了過來,將手中的湯碗放到牀邊的方木桌上,看向正打量自己的呂嬌帶出一個謙和的笑:“趁熱喝了吧。”
呂嬌接過湯碗,用手捂了捂。很暖和。
琢磨一番,江瑜對着坐在圓桌邊倒茶的江瑜道:“謝謝。”
“姑娘客氣了。”江瑜淡淡回道。
呂嬌聞了聞飄着苦味的藥,送到嘴邊,似是不經意問:“江公子是在何處救下我的?”
江瑜將茶杯放下,從容應道:“唐國三水湖邊。姑娘當時就倒在湖邊,旁邊還守着一匹馬。”
呂嬌喝下藥。對,她昏過去時,就是在那一帶。只是這個江瑜……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告訴她,他絕非池中物,絕不僅僅是一介糧商這麼簡單。她當時是盔甲在身,稍稍瞭解點時政的應該都看得出來,她是**。
江瑜端起茶杯走過來,將茶杯遞給她:“糖水。”
呂嬌接過茶杯淺飲一口,口中的苦澀果然消了不少。
看着她一點一點喝下糖水,江瑜依着牀柱問:“姑娘怎麼稱呼?”
呂嬌擡眸看他,想了想之後回答:“呂嬌。”
江瑜食指背觸着脣瓣:“雙口呂,女喬嬌?”
呂嬌點頭。
江瑜倒是挑了挑眉,而後微微一笑:“久仰。”
離上次見過江瑜已隔了大半月,花容說江瑜救她回來後,她便整整昏睡了十日。推算推算時間,現在約莫是正月。
在這裡每天有花容每天伺候着,倒是什麼都不缺。
呂嬌動了動身子,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呂姑娘。”花容端着一碟子糕點走進來,看了看還呆在牀上沉思的呂嬌,微微蹙眉。放下糕點拿了件狐裘走過去給她披上,聲音中略有責備:“呂姑娘,天冷,你這樣單衣坐着會凍着的。”
呂嬌微微笑了笑:“無礙。”
儘管看她看得久了,花容還是愣了愣。呂嬌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但那骨子裡透出來的乾淨柔美着實迷人眼,溫婉清秀的樣子實在不能讓人同那叱吒百陸的戰神聯想起來。
回過神後花容端過來糕點,同她道:“這是公子讓人送過來的,說是郃州的特產。”
呂嬌攏了攏狐裘,拈過一塊蘭花糕,輕輕咬了一口,香甜酥鬆,確實美味。
花容將碟子放到桌邊的几案上,望了望窗外,道:“呂姑娘,你要不要到花園走走,沾些地氣,也好的快些。”
呂嬌點點頭,裹了件棉袍便下了地。花容見了又不放心的把牀上的狐裘拿起來披到她身上:“外面冷,呂姑娘還是多穿點。”
呂嬌想行軍時比這個還穿得薄,也沒感覺冷啊。不過還是繫好狐裘,跟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有些溼潤,天色有些暗,像是要下雨了。
時值正月,有些梅花已然盛開,傲然立在枝頭。
花容不曉得從哪裡拿來個湯婆子,塞到呂嬌手中道:“暖暖。”
聞着花香賞着美景果然精神了些,走了一段路,花容提議到前邊的亭子裡歇一會。呂嬌點頭,大病初癒,還不適合長時間運動。
花容在石凳上墊了個厚墊子才讓呂嬌坐上去,而後又說去後廚給她端壺熱飲過來。呂嬌便一個人坐在亭子裡想事。
遠遠的,爽朗的笑聲傳來,呂嬌擡頭,江瑜領着一個執着骨扇模樣俊朗的男子走過來,那笑聲便是自他身上發出。
瞧見呂嬌,男子驚訝得微微張嘴,偏頭笑罵江瑜:“陳……好啊你,金屋藏嬌!”
江瑜沒理他,向呂嬌走,身後的男子聳了聳肩也跟上來。
呂嬌禮貌的同江瑜打招呼:“江公子。”
江瑜在她旁邊坐下,上下看了看她,道:“這麼冷的天出來做什麼?”
呂嬌又禮貌地笑笑:“沾沾地氣。”
江瑜挑眉,方纔的男子湊上來,擠了擠他:“不介紹介紹?”而後展開扇子搖了搖。
江瑜瞟了他一眼,看着呂嬌同他道:“這位是呂姑娘,這位……”
男子打斷他,看着呂嬌彎眼笑道:“我叫禹殊。”
呂嬌也禮貌地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禹殊?孟王的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