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會,江瑜和呂嬌都沒說話,但是禹殊不停地跟呂嬌套近乎,說他最近經歷過的一些好玩的事,當然大多成分是在炫耀。
花容很快端來一個木盤,裡面乘着一個瓷壺和四個杯子。看到江瑜和禹殊後顯然有些驚訝,行禮之後拿出杯子放到他們面前,而後一一給杯子裡添熱飲。
呂嬌雙手貼着冒着暖氣的杯子,端起來聞了聞。裡頭散發出一陣甜膩的香味,是牛奶。
禹殊輕輕嚐了口,又趕緊吸了口氣,可能是有些燙,而後咂咂嘴道:“不錯誒江大公子,連孟王宮都沒有的待遇在你這居然這麼平常!”
對於冬季的百陸來說,想喝上一碗熱牛奶不是你位高就能解決的事,最主要是銀子多。中原地區本就與邊區很少聯繫,一是路險,二是語言和貨幣都不通。但卻是隻有邊區養的奶牛擠出來的奶纔好喝。聽說從前有位中原的國君差人去邊區買回來幾十頭奶牛,但擠出來的奶的味道與邊區出來的奶味完全不同,十分難喝。那位國君以爲他買錯了,一怒之下砍了被遣去買牛的那位大臣的腦袋,又重新讓一個寵臣去買,結果發現味道同上次一樣,十分難喝,這才曉得自己錯怪了那位冤死的大臣。
連國君一年都難得喝上幾回的牛奶,江瑜居然會有。呂嬌不動聲色地喝牛奶,什麼也沒說。
江瑜將他手中那杯牛奶推給呂嬌,朝花容道:“吩咐後廚做些不身子的東西,晚上我同呂姑娘一起用餐。”
旁邊禹殊湊過來,又執起扇子搖了搖:“也準備份我的。”
花容打了個哆嗦,忙點頭離開。
禹殊有點不解,滿臉疑惑地皺着眉頭問:“她抖什麼啊?我有那麼可怕?”
呂嬌只是抿着脣笑,並未答話。江瑜淡淡掃了他一眼:“我都替你覺得冷。”
禹殊收起扇子一敲,恍然大悟。
晚膳一直用得很愉快,只是禹殊半路被衝進來的隨從帶走,看樣子是出了什麼大事。本來是他一直在活絡氣氛,江瑜和呂嬌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但他一走氣氛馬上冷一下來。江瑜不說話呂嬌也就懶得說。吃好之後江瑜同花容吩咐了幾句便要走,呂嬌喊住他。她早想離開這兒回唐國,只是一直不知道她的馬在哪兒,問花容花容也不知道,說這央東園並無馬棚,想問江瑜江瑜卻一直不出現。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怎麼會輕易放過。
江瑜停下來又往桌邊坐,還沒等她開口便問:“想回唐國了?”
呂嬌點了點頭,他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不驚訝,畢竟她問過花容她的馬的位置。
江瑜嗯了聲,停了一會道:“我同你一起去。”
“嗯?”呂嬌有些詫異,據她所知江家在唐國並沒有開設糧鋪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江瑜淡淡笑了笑:“唐國並無江字糧鋪,所以我這次是準備到唐國發展。”而後又看向呂嬌:“歡迎嗎?”
呂嬌愣了愣,隨後帶出一個微笑:“當然歡迎。”
江瑜卻是皺着眉頭看她,好一會才柔聲說道:“阿嬌,對着我不用假笑。”他這話語氣十分認真,還帶了些心疼的成份,最主要是稱呼都變了。
呂嬌又是一愣,忍住那股好笑感,出聲解釋道:“江公子誤會了,我天生便是如此。”
隨後站起身來示了個意:“江公子若是準備好了便通知我,我先回房休息了。”
江瑜修長的食指輕輕摩擦着下脣,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遠去的纖瘦背影,神色難辨。
江瑜的辦事效率果然很高,第二天一早便遣人來通知呂嬌說下午便可出發,讓她準備準備。其實她也沒什麼帶的,就一匹馬,但考慮到江瑜他們可能還要準備一陣子便應了下來,晃晃悠悠捱到下午。
剛過申時花容便來找她,領着她去糧鋪同江瑜會和。
見到江瑜後呂嬌才曉得原來他們是乘馬車去,還是一隊,一共五輛,都很豪華,這種豪華感讓呂嬌恍然生出一股他們是全家出遊的感覺。
靠在第三輛馬車邊的江瑜看她走過來,出聲解釋道:“近日有下雪的徵兆,騎馬不大方便。”又掃了掃馬車,“我們也帶了許多東西。”呂嬌只是笑着點點頭,客隨主便。他又道:“你的馬已經叫人先帶過去了。”呂嬌繼續點點頭,而後看了看馬車,又看向他,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而後許久無話。
江瑜和呂嬌只是大眼瞪小眼,一個微微蹙着眉面無表情,一個淺淺帶着笑神色柔和。旁邊的僕從都垂着頭悄悄打量車邊兩位,還時不時用眼神交流,氣氛曖昧得緊。
許久之後,江瑜彎起嘴笑了笑,朝着呂嬌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她臉上確確實實是溫柔的笑,沒有半分破綻,但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溫柔卻疏離,疏離到讓人心寒,但又彷彿天生便是如此,和當初掐着他脖子那副冰冷的樣子判若兩人。
呂嬌走過去,江瑜便握住她手腕託着她腰將她帶上馬車,輕聲道:“你同我一輛。”
郃州隸屬孟國,是靠唐的邊城。從郃州出發去往唐國國都大約也就十日左右的車程,但天氣果然如江瑜說的那樣,在剛剛啓程的第二日便紛紛揚揚下起了雪。雪大,路也滑,於是只好放慢腳程。到達唐國國都時,已是半月之後,而其餘四輛馬車都已被江瑜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只有他們乘的這輛一直將呂嬌國都。
提早便已用江瑜的人通知了陶管事,所以在城門口見到將軍府的僕從呂嬌並不意外,但讓她不解的是,爲何唐王也領了堆大臣來了?房舍的窗間還淨是一個個探出?頭來看向她這方的百姓?她相信陶管事不會走露風聲,那麼。呂嬌回頭看向江瑜,而他也已下了馬車,斜倚在馬車邊看她這方,但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疾步走來的唐王。
果然不簡單。呂嬌轉過頭笑了笑,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唐王。
“微臣歸朝延時,請君上責罰。”呂嬌單膝跪下,語氣誠懇。
“平安回來便好,平安回來便好!”唐王連忙將她扶起,眼眶因激動而微微閃着光,帶着笑紋的眼睛微微上揚,眼裡是真心的喜悅。
呂嬌順着他的手站起身來,微微抿起脣笑了笑:“讓君上擔心了。”
唐王拍拍呂嬌的手,慢慢收斂激動的心情,突然面帶疑惑地看向呂嬌身後走來的江瑜,出聲問:“這位是……”
呂嬌偏過頭,江瑜也看着她,而後不緊不慢地向唐王見禮:“草民江瑜,拜見唐王。”
呂嬌收回視線,同唐王解釋道:“江公子救了微臣的命。”
四周微有吸氣聲響起,唐王眯了眯眼,將江瑜打量一番後附上笑容:“如此說來,便也是唐國的恩人。江公子請起。”說完對呂嬌溫聲道:“嬌兒,你便先回府好生修養着,寡人準你半月朝假。”身旁的陶管事會意走上來給呂嬌引路:“主上。”
呂嬌點點頭,淡淡看了江瑜一眼便轉身上了一直侯在一旁的馬車。
待呂嬌的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唐王才收回視線朝江瑜比了個請的手勢:“請江公子隨寡人回宮一聚。”
江瑜微微點頭,跟着唐王往御駕方向去。
——
花依舊是那些花,樹依舊是那些樹。離了將軍府一季,什麼都沒變。
“主上。”陶管事端來一碟魚料,遞給涼亭裡趴在雕花木欄上呂嬌。
呂嬌伸手接過來,抓了一把往池子裡撒。深冬季節,連池子裡的魚兒也懶散不少,看到吃的了也只是緩緩游過來,從容得不得了。
陶管事看了看呂嬌的側顏,舔了舔嘴脣道:“炅國已亡,主上知道嗎?”
呂嬌又拈了幾顆魚料往池裡撒,只是懶懶的揚了個調子:“哦?”
陶管事嘆了口氣:“主上您失蹤之後不久,炅國便被靖國吞併了。”
呂嬌彎了彎脣瓣,嘴角是嘲諷的笑:“那還真是便宜陳衍了。”
陶管事點點頭,又道:“那位救您的公子屬下查過了,他的確姓江名瑜,百陸最大的糧商,涼城江瑜,隻身一人,無家無室。”
呂嬌揚了揚細長的眉毛,把手中的碟子遞給陶管事:“其他的呢?”
“其他便再無線索,若真如此,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背後的勢力在我們之上,二是他本就這樣。”
“那姓氏呢。”呂嬌用手指颳了刮眉心,問道。
“江公子手下,並無陳姓之人。”陶管事皺着眉說。
呂嬌笑了笑,轉頭問他:“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靖國王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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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管事猛然擡頭,皺眉想了想又道:“這不大可能。您當初聽那孟國小世子對着他說了那麼個字,其實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的同‘陳’諧音的字,或者是他一時口快說錯了?”看呂嬌沒什麼,陶管事繼續道:“百陸誰都知道江瑜與靖王是惡交,江公子的糧鋪遍佈百陸,卻獨獨唐、靖沒有,唐國是因爲主上您限制了糧商的勢力,他或許不想來唐國。而靖國卻是因爲多年前靖王控制了江公子的糧鋪,江公子不甘只進不出,便出了下策,將靖國的糧鋪全部銷燬。”
呂嬌哦了聲:“你不說我倒忘了,他是靖國人。”而後想了想:“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就因爲他與靖王敵對,嫌疑才大。有時候爲了另一重身份而借原本的身份加以掩飾,也不是沒有可能。”
陶管事“嘶”了一聲,想了想道:“您這麼說……”
呂嬌擡手打斷他的思緒,問:“讓我收兵回朝前,唐王都與哪些人見過面嗎?”
陶管事搖搖頭:“沒有。”
呂嬌哦了聲,自言自語問出聲:“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