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不回
“她能因爲什麼!你都去求她了!”
韓麗娘說到這裡哭了起來,哽咽道:“她怎麼就能那麼絕情……”
韓清元離開的這幾個月中,她真的是很想花襲人能回到韓家,能看看韓母,能跟她說說話,像從前一樣。暗香來出了名,她和韓母遠遠地往那邊看過好幾回,卻都是羞怯惱怒以至於一直都沒站在花襲人的面前。
但天氣專寒之後,她卻是用心地給花襲人做過好幾件衣裳,只想着哪一日只要花襲人對着她燦爛地笑一笑,她就歡歡喜喜地將衣裳拿出來給她送過去。
如今,韓清元回來,他立了功,韓家有了臉面……韓清元今天出門去找花襲人,韓麗娘一心盼着他能帶回來好消息,卻沒想到花襲人依舊不肯回家。
爲什麼!
花襲人的心怎麼就能生的那麼硬!
韓麗娘想不明白,又是惱怒又是難受,哭了起來。
她從前妒忌花襲人能幹、妒忌花襲人藏私房錢是不錯,但她一直都對花襲人那麼好,一直都當她是親妹妹的呀!
花襲人她的心爲什麼就能這麼硬,多少年的情分說不要就不要?了!
韓母聽着韓麗孃的低泣,再看兒子沉鬱的面色,緩緩開口道:“或者,我去像她道歉?想來我去求她,她總是肯給面子的。”
韓母心中很清楚,花襲人絕對不是吝嗇銀子的人。韓清元將來的仕途交際需要銀子,花襲人卻有很多銀子。更重要的是,花襲人依舊得靖王看重——若非靖王看重,她哪來那麼大的手筆折騰?若非靖王看重,怎麼會將府中管事都派給她了?
“那小劉管事被王爺派給她好些日子了。”韓母道:“她能折騰到出今天的場面,那是因爲有王爺替她撐着。”
這樣一想,韓母真的不願意同花襲人將關係鬧僵。而爲了韓清元的前程,她將臉面拉下來又算是什麼?
“她從前說培育不出名品來,如今看來是有所保留了。”
也就是說。花襲人從前對他們撒謊了。當初在大柳鄉的時候花襲人說弄不出名品,初來京城之後她特意買來牡丹花苗給花襲人,花襲人依舊說弄不出名品……而她才從韓家自立多久,就弄出了金學士那樣的極品名花?
就因爲想到這個。韓母心中一直都很不舒服,也一直都沒同韓麗娘一起去找花襲人緩和關係。
如今見韓清元親自去找花襲人依舊得到了冷麪拒絕,而她的傻兒子依舊一心一意地相信着那花襲人有任何舉動都是爲了他好,韓母就不得不點出這樣的話。
她要慢慢教會韓清元,在花襲人相關的事情上,他不能總是以感情行事,而是要冷靜地從利益地角度,去看花襲人。
“從前我們那樣的情況,沒有靠山,哪敢刻意張揚?”韓清元本能地替花襲人解釋道:“沒有靠山。她若是弄出了金學士賣了一萬兩,只怕要將所有的小偷強盜都招來了。而她自己怕也要被權貴人抓走,成爲花奴。”
“我們韓家哪能護住她?”
韓清元理解且十分支持花襲人藏拙的做法。
韓母無法反駁,便沉默了下來。
花襲人有培養極品名花的手藝,那用來換銀子也太糟蹋了。韓母很能想象。若是關鍵時候,從韓家向關鍵人物獻上一盆投其所好的名花的作用。
爲此,她也不願意韓家同花襲人的關係斷了。
“明兒我便上門,找她賠禮吧。”韓母嘆道:“只要她能原諒,我拉下臉面又如何?”
“娘,您別去。”韓清元猶豫了一下,斷然搖頭。道:“您別去。您去,就是強逼她,只會讓她爲難。”
“她並不是因爲娘您打她的緣故纔不肯回來的。”韓清元搖,面色黯淡,道:“我能看出來,她是真的想從商。想做點兒事情,而不是待在內宅繡花。”
韓母聞言怔愣了一會兒,嘆道:“那丫頭,從來心都大。”
回過神,她對韓清元道:“她不喜歡見我。我就不去打擾她。清元,你多留意她那裡,有事沒事多看看她吧。”
韓清元點頭應下之後,韓母又拍了怕啜泣傷心的韓麗娘,柔聲道:“傻丫頭,你別總是哭。你不是給她做了衣裳嗎?讓人給她送去吧……這將來啊,若是她有個大事小事兒的,咱們家幫到她啊,難道她還能繼續硬着心?”
“沒事的。你若是去看她,她肯定還跟從前一樣待你。”
“我纔不去!”韓麗娘面上掛淚,卻沒說不將衣裳送去。
“好了好了,不說她了。”韓母拍了拍韓麗娘一邊安撫她,一邊將目光轉向韓清元,問道:“你去拜訪王爺,王爺那裡怎麼說來着?能得一個六品官職?”
韓清元也放下了心思,道:“不一定能有六品,或許是從六品、七品,不過都是隻掛職有俸祿,並無實責實權的。”
“那也很好了。待你國子監結業,最好能考中了舉人,將來的前程就格外明朗一些了。”韓母十分欣慰。
韓清元歸京之後的第三日,靖王在朝堂上公開替韓清元邀功,尤其點名了韓清元國子監學子的身份。皇上心情很不錯,當即就下了口諭,點了韓清元爲承直郎,正六品,以示且格外看重這場戰爭,並不吝軍功賞賜的決心。
韓清元真的很走運。他的功績,是直接帶來了首戰大捷,開了好頭。而雙方軍隊士氣又此消彼長,首戰大捷直接就爲接下來一場場勝利拉開了大幕!
若是戰爭開始之後他弄到這差不多的情報,就沒有這些效果了。
韓家上下,喜氣洋洋。
韓清元也不吝擺了宴席發了請帖,請國子監師生們熱鬧了一場。而中途靖王府和任大將軍府都派人送來了賀禮,也是讓在場衆人都羨慕了一番,連聲恭賀韓清元不提。
花襲人也提前讓人給韓家送了賀禮——一套文房四寶和五十兩的封包。想了想,她又讓加上了四張好的皮毛料子,算是格外給韓麗孃的吧。花襲人心想。
“麗娘呢,心眼耿直實在,手藝又巧,是個好姑娘啊。”
趙嬸見花襲人將韓麗娘送來的衣裳擺在桌上一遍遍地看,不禁開口感慨道。花襲人能讓人給韓家送賀禮,趙嬸覺得很開心——這人與人家與家的,不就是你送禮我回禮地來往着嗎?
“韓家最讓人瞧不明白的,就是那位太太了。”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趙嬸也沒那麼恭敬着,道:“你瞧她真吧,她又透着股假味兒,你說她假吧,她有時候也挺真誠的,古怪的很。”
“她想什麼,咱們可琢磨不明白。”花襲人將衣裳收了,問趙嬸道:“趙嬸,苗枝她可還跟的上課?她纔多大?你逼她太緊了。”
趙嬸聞言便也將思緒轉到兒女上來,搖頭道:“劉管事找來的先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苗枝錯過了這一次,以後上哪兒找機會去?再說,有她姐姐給她補習,她勉勉強強也能跟得上。”
“就是性子還太活潑了些。才過幾天好日子,就忘了過去吃的苦頭,沒心沒肺的。”趙嬸笑道。纔來幾個月,幾個孩子明顯就胖了不少,氣色好了太多太多。
而若她不來京城投奔花襲人,就是她省啊累啊的,也不能讓孩子們吃飽了!所以,她心中總想着,將來她可不管什麼十年的契約,她想着,只要孩子們能幫上花襲人,就讓他們替花襲人做一輩子的事!
花襲人總不會虧待他們的!
“她還小呢。以後有的是機會。”花襲人笑笑,道:“一會兒路上好走一些,趙嬸你替我將那盆梅花給崇安候府送去吧。無論是徐家給多少錢都沒關係,我只當這是我送給徐清黎的及笄禮。”
“也當時接着她的大場面,提醒着那些貴人們,別將咱們暗香來給忘了。”花襲人欣賞着這盆凌寒而開的紅梅,枝幹虯虯,如墨如畫,相信它定然能給徐清黎掙來面子。
趙嬸應下來,想說什麼,見花襲人含笑而立,便沒有開口。
初雪冷雨才停,天也寒的嚇人。
韓清元從馬車上跳下來,進了翰墨書局,才覺得好過了一些。他雖然宴請了國子監的師生們一場,卻還沒有正式銷假,所以還沒有住進國子監去。
這西行往返一路,他也都沒有靜下來讀書。
此時難免要來書局尋一些時文看看。
天很冷,書局裡燒了鐵皮爐子,使得室內並不太陰冷,但此時也沒有幾個人。
韓清元沿着書架朝前走了一陣,一邊回想着書局這幾個月的變化,嗅着墨香,一點點地找着感覺。
在軍中待了一個多月,又跟隨商隊兩個月,他幾乎都以爲自己是個粗俗武人加行商商人了。
“請問……”
就在韓清元走神之時,一個好聽的少女聲音在他身側不遠處響起。韓清元不禁回頭,便見一個頭戴帷帽的少女正看着他,見他轉頭,頓了一下,便又開口悠悠地道:“請問是韓公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