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去看着一個人崩潰的神情,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絕望又有什麼好欣賞的呢?因爲記得師祖的話,所以在我面前這個穿着白袍的男人,他的情況無論有多麼複雜,但他從來不是神,而只是人。
所以,他崩潰而絕望的樣子,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崩潰而絕望的樣子罷了,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嘆息這麼一聲,總是覺得這樣忽然的走到他面前,是有些殘忍的事情。
“是這樣就想打敗我嗎?”神不甘心,可是身體卻不太受控制,林建國的出現,讓他的臉扭曲,身體明明是想站起來,可是顫抖着壓抑自己就是不想站起來。
我想,想站起來的是林富瑞而已吧。
我看了一眼神,一年之中,機會也只有那麼一天中的兩個小時,於他是,於我也是。
因爲這兩個小時,林富瑞會出現,林曉花對我說的話也還歷歷在耳。
“其實呢,在這裡的生活很無聊。每一次獻祭就是最好玩的事情。”說這話的時候,林曉花坐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兩隻潔白的腳丫子在空中不停的晃盪,她好像很喜歡用唾沫來吹泡泡,顯得她說話很不經意。
“獻祭爲什麼會好玩?那是那些人的命,你那麼殘酷?”我被她的雙腳晃得眼花,完全不以爲她是在和我商量什麼大計一般,同時也覺得這個女人真的殘酷,喜歡獻祭,卻莫名的對她討厭不起來。
“我在意的不是那些人,你知道嗎?一個人對一件事情無能爲力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會轉移注意力,你可以認爲是我的軟弱呢?”林曉花拖着腮,微微有些沉思的樣子,好半響纔跟我說到:“其實我之所以喜歡獻祭,是因爲這裡寂寞太久了,而獻祭帶來的有時不僅僅是人,還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就比如說是書什麼的,我最愛看書了。”
“重點。”我揉了揉太陽穴,難道所謂的大計就是討論這些有的沒的。
“重點就是我曾經看到過一本書,倒是可以說明一下這裡主人的情況,你要聽嗎?這可是大計哦。”林曉花的聲音就像是在說悄悄話。
這讓我無奈,但也只能點頭,這個女人好像已經不能普通的活着了,她活着就是爲了表達一種叫做風情的東西,雖然我認爲商討大計的時候,不應該用這樣的神態語氣以及動作。
“那本書呢,是一本心理學的書,說的是多重人格的故事。多重人格多有趣啊,就好像其中一個人格是強大的殺人狂,另外一個人格卻是懦弱羞怯善良內向的弱者....就好比這裡的主人,他很強大,對嗎?可是你就當他是一個多重人格的患者啊,當他弱的人格出現時,你就可以狠狠的欺負他了。”林曉花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斜睨着我,看似不經意,可是我的心跳卻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發什麼呆啊,不明白嗎?不明白,我就這樣告訴你吧,他的控制慾很強,包括對自己,是啊,你可以理解他也想妄圖控制自己的多重人格。他確實是那麼做的,可是有些事情就如同你們這些臭道士口中的天道規則一樣,你可以無限的避免它,可是你依舊要生活在這種規則之下。就算這裡的主人也辦不到完全的控制啊,每年總會有兩個小時,他不是自己的時候,或者,是完全的,是他軟弱自己的時候,這樣你更加明白了吧?”林曉花難得認真了一次。
“可是,他那兩個小時的時間,是禁忌吧?我怎麼可能遇得見?”我的眉頭緊皺。
“那肯定能遇見啊,因爲,那兩個小時對他來說也是機會,一個分離自己的機會。”林曉花此刻的眼神帶着哀傷,我卻莫名的起雞皮疙瘩,因爲看起來就像一條正在吞噬着什麼,卻偏偏流淚的鱷魚。
我的思緒從這樣的混亂中收回,卻完全已經無視神的目光。
我揀起了地上之前被神丟棄的那一隻筆,聽着神瘋狂的喊了一聲‘不’,眼光卻落在了平臺之上,我覺得我真的不能去見一個人的崩潰,就如死人臨死那一刻的眼睛不能去和他對望。
在平臺上已經亂成了一團,此刻的林曉花就走在中間,她雙手抱胸,左顧右盼,臉上帶着笑容,就像一個在看着有趣電影的旁觀者。
在她身旁走着的是林建國,此刻的林建國表情卻是複雜的,但任何的複雜都抵不過他臉上的那種急切,就是急切想見到自己兒子的心情。
在他們的身邊,是一羣黑袍人,其中兩個是神命令去看着林曉花的...此刻,這些人成爲了林曉花最忠實的打手。
對的,林曉花這個女人底牌無數,她一直都很鎮定的看着一切,安排着一切,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掀開可以打敗對手的底牌,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惡趣味。
“拿給我!”在我看着平臺上的一切,有些愕然時,神忽然撲了過來。
他的動作狼狽,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目光明明是停留在平臺上的林建國身上,可是卻像是用盡了全力就想搶奪我手中的筆。
我愕然是因爲我不知道林曉花還能控制這些煉屍,但不代表如此狼狽的神對我還有什麼威脅,我不想推開他,只是輕輕的朝着旁邊一躲閃,就避開了他搶奪我手中那隻筆的動作。
‘澎’的一聲,神撲到在了地上。
可是他依舊異常的不甘心,他的眼神流露出了最大的憤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對我說到:“你殺不了我,你殺不了我的!最多還有十分鐘,你會死的很難看...可我的機會還有,還有...”
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同時又忍不住用顫抖的聲音叫了一聲:“爸..曉花.....”
那個聲音根本就不是神的,分明還帶着稚氣與軟弱,這個聲音纔是真正林富瑞的吧?
與此同時,匆忙的腳步聲響徹在法壇的邊緣,然後林建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現在了法壇之上...一把就扶起了在地上顯得那麼狼狽的神。
“爸,爸.....”神一把抓住了林建國的衣襟,表情是那麼的痛苦,就像是他根本不想靠近這個男人,可是不受控制,那種眼神明明是對我的憤怒和痛恨,可是卻又是一種瘋狂的思念得以實現的釋放。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林曉花此刻站在一旁,倚着法壇的矮牆,分明是不想在意,可是,竟然有兩行清淚從臉上滴落。
“曉花....我想你了。”依舊是神在說着這句話,不,此刻更該是林富瑞吧。
林曉花望着天,伸手,抹去了臉上的兩行淚。
神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卻被林建國狠狠的抱在懷裡,林建國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在感激什麼,但此刻已經不能再耽誤了,我低聲說到:“時間不多了,先把他帶下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這最後的一筆,帶他下去,多爭取一點兒時間是一點兒。”
林曉花顯然比林建國鎮定許多,她聽了我的話之後,立刻走過去,扶起林建國的同時,也在拉着那個全身顫抖,憤怒的看着我,幾乎要咬碎牙齒的神。
可是她拉不動,只能叫過了一個黑袍人,把神幾乎是連拉帶扯的拉了下去。
“不,不,絕不....”神開始瘋狂的嘶吼起來,同時,又開始軟弱的靠着林建國,流着眼淚喊着爸。
這麼矛盾的一幕,我深呼吸了一下,微微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再睜開眼睛時,我毫不猶豫的用特殊用自己的力量,狠狠撞擊在了自己的心口,然後用特殊的手式開始拍擊自己的胸口。
這一招是林曉花教給我的....用這樣最特殊的辦法來取心口的精血!
‘噗’我的一口鮮血也噴出,豔紅,帶着微微熒光的顏色......心口莫名的劇痛了一下。
可是,師父,我快見到你了吧?
我手穩穩的握住了那隻描繪陣紋的筆,這已經是關鍵中的關鍵了。
“嘿,呆子,你知道爲什麼九就是極限之數了嗎?你們道家有別的說法嗎?我好像聽過一個哦?”那一夜,林曉花喝着神仙倒,看似不經意的對我說到。
“倒是有一個說法,十是極致,懂嗎?十全十美就是完美了,完美卻是遭天嫉的,任何事情都要留一個缺口,不能到極致...除非有極致的福分和心來承受這種極致。這樣說來,九就已經到頂了。”
“那你說,在九條天子陣紋上,再多畫出一條,又是什麼結果呢?”
對啊,又是什麼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