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竟然來了一艘船,可是你敢坐嗎?”肖承乾爲了故意顯得放鬆,吹了一聲口哨之後,忽然這樣對我說道。
“莫非還有別的選擇?難道你真的想游泳?”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背好身上的揹包,順便扔了菸頭,破壞環境,對嗎?不,我只是覺得一個菸頭,也能讓這裡多幾分生機,絕望的人,就如同這些船上絕望的人,如果能看見一個菸頭,也是多大的安慰啊。
只是我想,設身處地的想。
“不,就算是一艘划向地獄的船,我也認了吧。就當自己免費地獄遊了。”看了一眼湖中飄蕩的船,肖承乾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你要早點兒領悟這種光棍精神,你就不是你們那個組織的人了,而是我們老李一脈的人了。”承心哥笑嘻嘻的攬過肖承乾。
肖承乾‘呸’了一聲,說道:“有我外公在,我就是那個組織的,這是血脈關係。”
“那麼認真幹嘛,老李一脈又沒說要收你。咱們早就滿員了。”承心哥用一副‘你很傻逼’的樣子盯着肖承乾。
肖承乾氣得青筋亂跳,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和人鬥嘴我不怕,誰還鬥得過狐狸精?甭管它是男狐狸,還是女狐狸。”
承心哥也無語了,這是他的死穴啊,虧得陶柏這孩子還一本正經,害羞的躲在路山身後小聲地說道:“不是男狐狸和女狐狸,是公狐狸和母狐狸。”
“哈哈哈……”承真放聲大笑,她的性格有時比男孩子還直接。
我也笑了,難道在這種充滿了異樣死亡氣息的畫面裡,鬥嘴也不失爲一種溫馨和放鬆,有這麼一羣對我來說重要的人在一起,真的去到了地獄,那又如何?
在我們調笑嬉鬧的同時,我一直在看着那艘飄蕩而來的小船,速度極快,只是那麼一會兒功夫,它就從遠遠的霧氣深處行來,已經能清楚的看見船影了。
比我想象中的大,不是那種打漁船的大小,倒像是古時候遊蕩在西湖的那種小型畫舫大小,只是比起來少了那種華麗的裝飾,一切都很簡陋的樣子。
這種船,划船的一般都在船尾,我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見一個身影,也看得不太分明,只是隔着那麼遠的距離,我也能清晰的覺得那個划船之人不是鬼物,不是利用所謂的精神力來移動物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隨着船越劃越近,我們早就沒有調笑了,目光全部都落在那艘船上,特別是慧根兒,他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絲悲傷的意思。
我不明白慧根兒突如其來的悲傷從何而來,我只是習慣性的把手放在了慧根兒的腦袋上:“慧根兒,怎麼了,好像很難過?”
“哥,額也不知道。你還記得在沒進來這裡以前嗎?額曾經對你說過,額心裡對這裡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沒說出來的就是有一種就是難以心安的難過,額看見這艘船,看到這船上的人額就更是這樣感覺了。”慧根兒喃喃的說道,至於原因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我沒有追問慧根兒原因,而是習慣性的把手放在他的光腦袋上拍了兩下,儘管做這個動作已經不比當年輕鬆了,畢竟慧根兒已經如此高大了,但這樣就是我獨特的,傳達力量給慧根兒的方式。
感受到我的安慰,慧根兒的目光稍微平靜了一些,此時那艘船已經離我們不到五十米了,在這個範圍以爲,飄蕩着各種船骸,可這艘船這樣駛來,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就這樣提前推開了船骸,總之它是一個也沒有撞上。
在這種距離下,我也看清楚了划船的人,是一個面容蒼老而枯瘦的老者,鶉衣百結這樣形容乞丐身上衣服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他身上衣服的破舊,但他的衣服在還能看清的地方,可以看得出來,洗得發白,他很愛惜的樣子。
這個老者從面容上來看,是蒼老枯瘦的讓人擔心,白色的鬍鬚已經快要垂到胸口,可從身體上來看,還不至於枯槁,至少能撐得起衣服,所以顯得不怎麼怪異。
但重點在於,他的頭髮很奇怪,像是用什麼粗糙的物體切割過似的,東一簇,西一簇的貼着頭皮,但又不是那種癩子的感覺,雖然長短不一,但總是有發茬的。
‘轟’,船輕輕的靠岸了,那個老者就這樣打量着我們,我們也看着他,他的目光在慧根兒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看不出什麼神情,但慧根兒莫名的就流下了眼淚。
“慧根兒,你是爲啥哭?”肖承乾莫名其妙。
“額也不知道咧。”慧根兒抹了一把臉,胡亂的回答了肖承乾一句。
“從北邊的路下來,到這片湖,自然是要去新城的,上船吧。”老者忽然開口了,言談簡單而直接。
我問道:“你送我們去新城?”
“除了我,還有誰能送你們去?我只負責擺渡,去了是生是死,我卻是不能知道了。”老者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不過也是很實在的一句話,我這樣想着,盯着他。
發現他的面容太老了,佈滿了皺紋,還有大半的臉遮掩在鬍子中,眼神也顯得有些渾濁,看不出他的神情是要表達一些什麼,在對視中,我就發現,我躊躇了,他這樣說話的態度,這樣淡漠的說起生死,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該上船了。
“該去的總是要去,不該去的,船也不會出現。人都看得見開始,預料不到結束,但還不是走上該走的路?我就是路上送一程的人,但不干涉什麼,去還是不去,快些決定罷,兩息的時間,不去,我就把船劃回去了。”老者像是沒什麼耐心,但這番話說的卻偏偏平靜,淡定,語速很慢。
“哥,上船吧。”這一次,做決定的竟然是慧根兒。
而對於慧根兒我是無條件的信任,所以,我不再猶豫,舉步就要上船,但老者伸出一隻手來攔住了我。
那隻手臂有力而溫熱,斷然不是鬼物能擁有的感覺,我不解的看着老者,不清楚他這是要做什麼?
“有刀沒有?鋒利一些的刀。”他望着我說道,眼神雖然渾濁,但我感覺的到,他沒有惡意。
“有。”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回答到了,我的鑰匙上掛着一把水果刀,鋒利程度還行,大家一行人中,隨身的法器中,也有……
“那好,把我剃,剃個光頭,就算是渡船的船費了吧。”老者很是乾脆的說道,說話間,他瞄見路山開壺喝了一口酒,眼睛一亮,又說道:“還有那壺酒。”
酒是季風給我們的,上好的湖村釀製的酒,路山覺得這裡陰沉沉的,從骨子裡發冷,就把酒帶上了,至少驅寒,給這個老者倒也不礙事兒。
我笑了,只有人,纔會想要喝酒吧,鬼物是已經不需要了。
這樣想着,我取下了鑰匙上的水果刀,就要爲老者剃頭,卻不想慧根兒一把拿過去,對我說道:“哥,額來吧,在寺裡,我們常常要互相幫着剃頭,我熟。”
我點點頭,總覺得慧根兒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但還是把刀交給了慧根兒。
慧根兒給老者剃頭,剃得很仔細,很認真,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隨着那些長短不一的頭髮紛紛下落,我們看見了老者的頭皮,竟然橫七豎八的有着許多得新傷,舊傷。
老者估計也是發現我們看見了,很不以爲然地說道:“在這裡是不方便的,用打磨了好久的石頭來剃頭,就是這種效果,卻總也剃不乾淨,這一次把這把小刀留給我吧,我也就不用爲這個而煩惱了。”
“嗯。”我答應的很乾脆,只是老者這樣的執着,讓我想到了什麼,慧根兒卻已經是淚流滿面。
“大師父,可是從陝西XX山,XX寺來的咧?那是一個隱世的寺廟,不接受外界的供奉,也不接受人間的香火。”慧根兒的聲音有些顫抖。
而我也跟着激動了起來,慧根兒所說的地方就是慧根兒的根,慧大爺的根,他們都是從那個寺廟出來的。
可是面對慧根兒的話,那個老者竟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還發出了微微的鼾聲,竟然已是睡着了的樣子。
慧根兒抹了一把眼淚,不再發問,只是仔細的剃頭,半個小時左右,老者的頭髮就剃得乾乾淨淨。
他滿意的一拍腦袋,又來回摸了幾把,然後就站起來,跳到了船上,對我們說道:“這麼舒服的剃頭,好多年沒享受過了,竟然舒服的睡着了。你們上船罷,記得把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