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真的嗎？我不信
文評還是武評？
《電影攝影創作課》的學生還沒說話，蹭課的便一致起鬨。
“武評！”
什麼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吶，這個就是！
甄傑誠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人羣中的楊蜜吼的最起勁兒，帶動身旁的柳伊菲也開了口。
“武評是吧？”
“既然這是大家一致的呼籲，那我就尊重各位的意見，武評！”
無視部分人的驚恐神色，甄傑誠關了教室的燈，開始播放起學生的作業，並投影到幕布上。
“行了，你們也別一副放屁噴出屎沫兒的表情了。”
“代課之前領導嚴肅提醒我不準在言辭中夾槍帶棒。文評我還能陰陽怪氣，武評反而不能張口罵人。”
“你們已經很走運了，且偷着樂吧！”
說話間，第一個學生的作業已然開始播放。
見狀，甄傑誠也不再言語，認真的看起了片子。
教室裡格外安靜，唯有音箱響着簡單的對話，不時夾着雜音。
幕布的光經過漫反射，落在甄傑誠的臉上。
明暗不定中，額頭上逐漸皺起的紋路卻清晰可見。
眉毛越來越緊，眼睛越來越眯。
愀然變色的模樣兒令濃眉大眼愈發扭曲，讓身處前排的學生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
終於，片子播放結束。
甄傑誠站起身，
“誰拍的？到前邊兒來！”
“學長，是我。”
“什麼學長？上課的時候稱職務！”
“是！老師，是我拍的作業！”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前邊兒來！”
甄傑誠語氣僵硬，重新播放起片子。
“大三學生拍的片子，就這？”
“代課前學校告訴我，這是給了你們兩個禮拜時間準備的作業。”
“兩個禮拜的時間，就踏馬交了個這？”
說着，指了指幕布。
“看到了嗎？這就是一個大三生剪輯能做出來的事兒！”
“鏡頭切的比踏馬路釧的.”
感受到田主任投來一道不善的目光，甄傑誠連忙止住了嘴，並迅速找補回來，
“比踏馬擼串兒的夜市都亂！”
按下暫停鍵，
幕布上呈現的是一個夜間室內的畫面，房間裡沒有開燈，一個女孩捧着筆記本電腦坐在牀上。
“還有這裡，全黑的房間裡真的沒有光線嗎？”
“如果是一個編導班的拍成這樣，我踏馬一句屁話都不說。”
“來，告訴我，光源在哪兒！”
“額先是有一個.我們用棒燈打了一個.”
“我問伱房間裡的光源在哪兒！”甄傑誠打斷了該學生的磕磕絆絆，“戈烏昂光，光源！”
“屏幕，筆記本屏幕。”
“ok！那麼我再問你，演員的臉上反射到光了嗎？”甄傑誠繼續輸出。
“屏幕不夠亮，是不是可以打開word文檔，用整面兒白屏來增強光源？”
“電腦面前放個弱補光燈可不可以？”
“如果你想要忽明忽暗的光，那就提前做好設計。”
“而不是讓室內唯一合理光源成爲擺設，演員的臉上反而不亮！”
頓了頓，
繼續播放，
“這裡！來，告訴我，這個過肩鏡頭過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想讓我看什麼？你又想表達什麼？”
“如果是大一大二拍成這樣，我踏馬一句屁話也不說。你一個大三的，就這？”
“別說是編導班了，表演系的學生都踏馬乾不出這事兒！”
什麼踏馬的不允許在課堂上踏馬的，甄傑誠全部拋之腦後。
就踏馬的了！怎麼滴吧！
張輝軍師兄用氣槍打坤，然後還提溜着死坤去上課呢。
還有當年的攝影系主任穆德遠老先生，俠氣滿滿。酷愛喝酒的同時，兜裡還揣着匕首。
大有誰不好好聽課，就直接捅過去給丫放放血的架勢。
對比之下，幾句踏馬的又算的了啥？
於是甄傑誠一邊踏馬的，一邊轉頭看向人羣，
“柳伊菲！”
“啊？”
柳伊菲一愣，匆促站起身，差點兒沒把手機和mp3丟了出去。
“到！”
“告訴我，也教教他，剛剛這段鏡頭具體有什麼問題！”
“我？”柳伊菲傻眼了。
衆人匯聚而來的目光更是令她緊張不安。
雖然在外已經習慣了聚光燈，可現在畢竟是在學校。
北影裡誰不知道程坤在《金粉世家》片場將柳伊菲罵的狗血淋頭？往後更是在張大鬍子的炒作下編排出新的傳聞：
《神鵰》男主本來是想找程坤的，可程坤看到女主是柳伊菲後，想也不想果斷拒絕。
就這麼一個表演系學渣，居然要在《電影攝影創作》課堂上指點江山？
質疑，不屑，看笑話，甚至是嘲諷。
視野中，種種異樣神色落入眼底，令柳伊菲不由的升起心氣兒，驅散了緊張。
別的也就算了，但這個問題，經過《寄生蟲》片場耳濡目染的她還真會！
於是昂首挺胸，
“過肩鏡頭中，女主正拿着手機。”
“手機佔據屏幕比例過大。”
“接下來的全景鏡頭中，右側女主旁邊的背景牆露出來了，左邊的男主卻不是，二人沒有框在一個背景裡邊。”
“而且，二人中間留出來的距離很大，後續我也沒看到其他人坐進來。如果非要用象徵距離來解釋的話，我覺得很牽強！”
柳伊菲清脆的聲音迴盪在教室裡，催生出一片訝異的目光。
比如身旁坐着的楊蜜，鋥亮的腦門兒微微仰起，大大的眼睛裡全是問號。
彷彿在問：茜茜，你沒事兒吧？不會是被奪舍了吧？
楊蜜還在懷疑人生，柳伊菲的發言仍在繼續，
“構圖，美術設計，都有問題。”
“全景鏡頭中，演員上方預留的空間太大了，腿部卻被切了。”
“根據後續的鏡頭，我可以理解這位同學想要女主站起來離開時不會出畫，但完全可以使用其他手法來實現這一點啊。”
“比如搖鏡頭，擡鏡頭。”
“或者機位往後拉。”
“再或者，把這個鏡頭進行拆分。”
柳伊菲一口氣說完一大堆話，連貫流暢，幾乎沒有停頓。
臉蛋紅撲撲的，分外可愛。
“老師，我說完了！”
話音落下，現場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此時就連田主任都面露疑惑：
什麼情況？
表演系的學生學不好本職專業，反而看起導演及攝影相關專業的書了？
而且還說的頭頭是道，點評的格外專業，甚至能給出精準的指導意見。
莫非柳伊菲入錯行了？
莫非，她真是個天才？
目光不斷在柳伊菲臉上打量，不止是他，其他聽課的老師們也一樣。
這令方纔還氣鼓鼓的柳伊菲頓時失了底氣，像一隻受精的兔子。昂着的頭低下來了，無奈本錢不夠，實在做不到埋進胸口。
換作正在參加光線舉辦的主持人徵選比賽的柳妍，可能連腳尖都看不到。
而柳伊菲就優秀多了，不光能看到自己的腳尖，腳面，甚至連腳後跟都不在話下。
“嗯，說的很好！”甄傑誠點點頭，“坐下吧。”
目光再度落在站在講臺旁的現眼包上，
“現在你還有什麼遺言想說的？”
“當然，我不是在咒你死，我指的是你在本專業上的事業生命！”
“我”
“我什麼我？”甄傑誠打斷了現眼包的話，“咱們北影的攝影系和導演系，出了名的王牌專業！”
“放到全國，那也是獨領風騷！”
“好傢伙，居然讓表演系的學生給指點了。”
“嘖嘖嘖，你可以啊！”
咂咂嘴，下一秒臉色一變，又揚起笑容，
“不過你還是有貢獻的！”
“如此一份把各類錯誤展現的淋漓盡致的作業，屬實難得。”
“從這一點來看，你在兩個星期時間裡的殫精竭慮完全可以理解。不，非天才不足以達成！”
“我會建議將這份作業納入到北影教材中去，從此傳承在每一代北影學子的專業課中。”
說着，甄傑誠鼓起掌，
“恭喜你，你完成了諸多華夏電影人夢寐以求的追求！”
甄傑誠的“武評”讓《電影攝影創作》課的學生如坐鍼氈，如鯁在喉，如芒刺背。
至於蹭課看熱鬧的，也好不到哪裡去。
畢竟甄傑誠的代課又不止是這一門課，說不定下次就輪到自己的專業。
當然，嘴巴臭歸臭，課講的還是挺不錯的。
不，嚴格來說，是相當的好！
不論是節奏，還是要點難點，分析的相當透徹。
由一個問題引申到更多相關知識，甄傑誠的講解雜而不亂，深入淺出。
就比如現在，
“剛纔點柳伊菲了，現在換一個。”
“楊蜜，你上來，配合我講一下燈光光位以及三點布光！”
“順光，斜側光，側逆光蝴蝶光，頂光，倫勃朗光.”
沒有教案，全程脫稿。
一個又一個專業詞彙從甄傑誠嘴裡吐出，就好似相聲演員報菜名一般熟練。
嘴上說着，手上也沒閒着。
讓楊蜜坐在椅子上，拿着棒燈正對着楊蜜臉龐。
“順光，和攝影機的拍攝方向是一致的！”
“優點是面部細節能夠全部展示，不平整的表面可以被隱藏，有類似於磨皮的效果。”
“就比如楊蜜等等，你的臉怎麼這麼光淨？”
“我的臉本來就光淨啊！”楊蜜理直氣壯。
“拉倒吧，p股還長火癤子呢，就沒聽說過有誰的臉比p股還乾淨的！”
一邊說着，一邊抽出一張紙巾，再倒上一點兒礦泉水，遞給楊蜜，
“把粉底擦掉！趕緊的！”
在甄傑誠不容置喙的語氣下，楊蜜苦着臉擦拭。
方纔上臺時有多開心，這會兒就有多難受。
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兒看的大家夥兒心情好多了，教室裡的壓抑氣氛也隨之漸漸散去。
“看到沒有，順光和沒有順光，對比是不是很明顯？”
“當然，有優點就有缺點。”
“沒有高光和陰影的對比，缺乏層次感和立體感，容易把臉拍大。”
“所以，我們會經常使用兼具順光與測光特徵的斜側光。”
一邊說着，一邊旋轉燈光，
“大概與機位呈45°夾角，既能保證主體亮度，又能使其明暗對比得當，有很好的塑形效果。”
“但一定要把光控制好咯！否則陰影內的半張臉上，會產生死黑效果。”
“吶，就比如這樣！”
上一刻還將盛世美顏以立體形態展現而出的楊蜜，瞬間拉胯了好幾個等級。
僅從衆人的神色轉變，楊蜜便可以猜到，學長又把自己給糟蹋了。
於是，嘴撅的更高了。
“老田，傑誠的課講的相當不錯啊！”
“呵呵，一般一般！”田主任擺擺手，“還需要努力！”
“老田，傑誠的基本功可真紮實！不同專業的知識點信手拈來，而且還不是淺嘗輒止，理解的相當透徹。”
“呵呵，要是基本功不紮實還當什麼導演？”田主任揚起嘴角，“都是基礎罷了！”
“老田，你這也太謙虛了！導演系與攝影系的知識點也就罷了，他可是連美術系的專業都涉及到了。”
“那不是很正常嗎？”田主任雙手一攤，“傑誠對着曹久屏的美術設計寫了不少作業。如果不學點兒相關專業知識，怎麼寫？”
“曹久屏？美術設計？導演系啥時候開始設置這方面的教學並佈置作業了？我記得攝影系也沒有過啊！”
“嗨！都是他自己自覺，我只需要動動嘴說幾句話就可以了。”田主任微眯着眼，掛着淺笑，“唉，其實我也不想他這樣。”
“一點兒也不用我操心學業，這不是在變相剝奪我的教學成就感嘛！”
“.”
同事語塞了，田主任的話匣子卻打開了。
“我之所以安排傑誠去代幾節課，一方面是因爲教學相長與溫故而知新。”
“你是知道的，很多人心裡明白但嘴上卻表述不清。提前鍛鍊一下傑誠這方面的能力也是好事兒，茲當是爲他以後開講座積累經驗了。”
“另一方面，也是磨一磨他的性子。”
雙手再次一攤，這回攤的幅度更大，
“哪兒想到，這臭小子課也講的這麼好，別說是代課了，就是正兒八經當個助教也完全沒有問題嘛！”
“咳咳咳，老田！瞧你這話說的，拿助教來對標，這不是寒磣傑誠嘛！等他研究生畢業，講師只是最基本的，簡單積累一下資歷，升個副教完全沒有問題。”
“哦？真的嗎？我不信！”田主任瞪大眼睛，“你肯定是秉持着禮貌，拿好話搪塞我。”
“我”
“你看，你猶豫了！被我說準了吧？”田主任咧着嘴，“不過你放心，我肯定不會介意的。就當這些話是對傑誠的勉勵吧，我也會繼續督促他好好努力，繼續進步。”
“你”
“等等，你不會是已經猜到我打算讓傑誠繼續讀博吧？”
“我”
“哎呦，你不會甚至已經猜出，我打算讓傑誠在我這裡讀博的規劃吧？”
“哈哈，你可真聰明！這才幾句話，就把我的算盤全摸清了！”
“我已經想好了，等傑誠博士畢業，什麼踏馬的講師副教，直接奔着正教授努力！”
“學歷有了，再拿一些獎充作資歷，縮短年齡方面的限制。”
“想拍電影隨時去拍，閒下來了隨便上幾節課，啥也不耽誤。”
“到時候你可得幫我，一起給傑誠爭取！”
“.”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
甄傑誠簡單收拾了下教具，便準備喊“下課”。
順着階梯教室擡眼望去，身處最後一排的田主任格外醒目。
咧着嘴，滿臉褶子擠成菊花狀，尤其在其他老師的苦瓜臉襯托下。
怎麼形容呢？
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