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回來了?”
爺爺一進屋門,就哈哈一陣笑。
“爺。”
沈明打量了老爺子一下,還是那麼硬朗。
老爺子七十好幾了,和奶奶一樣,頭髮鬍子都白了。而且頭上的頭髮也不多,總是戴着一頂灰色的布帽,穿的褂子褲子也都是深藍色的,款式還是六七十年代那種,腳下踩着奶奶給做的棉鞋。
在沈明的印象中,老爺子一直都是這樣的裝扮。在他小時候,老爺子冬天是不怎麼穿棉衣棉褲的,最冷下大雪的時候,也就是穿毛衣毛褲,但這幾年也開始穿上棉的了。
老爺子脫了鞋上炕,坐在炕沿邊,因爲沈明回來,今天的菜餚很多,所以放的是大桌,就放在裡屋的屋地上,挨着大炕。
爺爺奶奶都不坐凳子,而是坐在炕沿邊,這是主位。以前沈明小的時候,家裡來親戚客人了,奶奶都是抱着他坐在炕沿邊的。
但現在大了,坐炕上就不合適了,老爸老媽和沈明三個人坐在凳子上。一家人圍在飯桌邊,準備開飯。
“沒酒?”
老爺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皺着眉有些不悅的看着沈建軍。
老爸面露難色,看向奶奶詢問着。
“給你爸拿吧。”
奶奶語氣很不好,瞪着爺爺,“整天就喝喝喝,早晚喝死你。”
“小五子回來,我們爺倆喝兩杯。”
爺爺也是剛直的漢子,跟本就不知道服嘴倆字咋寫。
老爸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起身去後屋找酒。
“我師父咋沒過來?”
沈明一手拿一根筷子,亂晃悠着玩,看着老爺子問道。
“他家今兒也張羅好飯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在他那吃了。”老爺子笑呵呵的。
沈明學的功夫很雜,自然師父也就很多,像是蒼州八大門中,每一門都有他的嫡親師父。
但他口中的這位,是他第一位嫡親師父,是從小把他教到大的。家就在沈明家隔壁,是蒼州燕青門的泰斗,張善一脈的嫡傳後人。
沈明很小的時候,老爸老媽長時間在帝都,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沈明,就把沈明放在了老家。
從那時候開始,師父和師孃作爲鄰居,就一直照顧這個小不點。
小的時候把屎拉在師父的被窩裡、會跑的時候往師父家的水缸裡撒尿,大一點了跟着師父的兒子偷雞摸狗,那時候的他沒少惹師父師孃生氣。
那時候師父家有什麼好東西了,都會想着分給沈明一半。奶奶常和沈明說的一件事,在沈明牙還沒幾顆的時候,師孃給沈明餵飯,都是嚼了之後,嘴對嘴餵給沈明吃的。
說真的,沈明的母親都沒這樣過。
可以說,沈明是師父和師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也就是沈明十歲左右了,老爸老媽在老家的時間才長了些,回來的頻率也高了。
在沈明眼中,最親的人是爺爺奶奶,接下來就是師父師孃,甚至老爸老媽、乾爹乾孃都要排在後邊。
沈明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拜師的,彷彿自他記事起,他就一直叫着師父師孃。
他學的第一門功夫也不是自家的八極拳,而是跟着師父學的燕青。
提到蒼州的燕青拳,沈明的師父張敬羽是繞不開的人物。
目前華夏流傳的燕青拳,基本都是清朝的燕青大師孫通所傳。
而蒼州的燕青門,便是華夏燕青拳三大支之一,乃是由孫通的徒孫陳善在蒼州發揚光大。
張敬羽便是陳善的嫡傳後人。
燕青這門拳法,名氣最大的其實不是他們陳氏一脈,而是在津門的霍氏一脈。
大名鼎鼎的霍元甲,便是燕青傳人。他祖父自孫通那裡習得燕青拳,後傳到霍元甲的手中,這位武術大師所創的霍家拳,其實便是脫胎於燕青拳。哪怕是現在,霍家拳也被歸爲燕青一派。
除此兩脈之外,在東北地區還有張氏一脈。在抗戰的時候,張氏一脈的傳人均奮勇殺敵,在武術界有着不小的名氣。
如今在武協之外,燕青一脈也有着自己單獨的協會,沈明的師父就是華夏燕青協會的名譽副會長。
當時沈明和張召林說的那些話,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老張要真敢亂拍燕青,沈明是真有辦法讓他吃癟。都不用沈明動手,他直接把這事捅出去,就會有無數燕青一脈的人去找老張麻煩。
別看他背靠央視,好似有官方撐腰,但那也沒用。
燕青一脈出的人才實在太多了,混得風生水起的大有人在,更何況還有個燕青協會。
甚至在當年,燕青一脈的傳人……
“你張師兄回來了,他們一大家子呢,要不你師父師孃就過來了,你張師兄帶着女朋友回來的。”
張建軍給老爺子倒滿酒,老爺子一邊說着話,一邊示意沈明也倒滿,“先吃飯,一會吃完了你就去你師父那屋看看。你要又和上次似的,等晚上去,你師孃又得罵你沒良心。你師孃這婆娘,心善嘴毒,我可受不了她嘮叨。”
“張哥回來了?”
沈明有些驚訝,張哥是他師父的親兒子,名叫張慶林,比沈明大了四歲。沈明是九二年初入的伍,服役的部隊是保錠三十八軍。張慶林比他早了兩年,九零年的時候,張慶林便入伍了,一直在帝都衛戍區服役。
最近這兩年升官當隊長了,比較忙,一直沒怎麼回家,沈明也好久沒見過這位好大哥了。
“小張不錯,有他爸的風範,人家在部隊裡可比你強。”
老爺子提着酒杯抿了一口,對沈明退伍的事不是很滿意。
“爺,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沈明不滿的哼唧了一聲,他非常不願意家裡人提起他當兵的經歷。因爲他在部隊的那些破事,外人不清楚,可家裡人都太清楚了,每次在家說起來的時候,沈明都感覺渾身不自在。
“好好好,不說不說。”
老爺子呵呵的笑着,寵溺的看着自己的大孫子。除了在練武的時候,老爺子對沈明是真狠,像個活閻王一樣。除此之外,其餘任何時候,老爺子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對沈明的寵一點不比奶奶少。
“吃菜吃菜,說什麼部隊的事。”
奶奶不滿的瞪了爺爺一眼,說道:“我們家小五現在不也挺好?那天我在文春家的電視上還看見小五子唱歌了呢,我大孫子有出息呢。”
說到這,爺爺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送到嘴邊的酒杯都放下了。
“嗯。”
老爺子從鼻子裡擠出的聲音,看得出來,爺爺不太高興。
沈明是真的火了,他的盜版專輯,連老家這種小村子裡都有人買了。也正是因爲他火了,爺爺奶奶才問了老爸,沈明最近幹嘛去了。
當演員、當歌手。
老爺子當時很生氣,衝着沈建軍發了很大的火。
在老爺子看來,沈明是老沈家的驕傲,武學界的奇才“蒼州麒麟兒”的名號是說着玩的?
不用說老沈家,哪怕整個蒼州地界,都把這個麒麟兒當成重振蒼州武術乃至華夏武術的希望。
如今的華夏武術,日漸沒落,在很多人的眼裡,沈明這個麒麟兒就是希望。
可如今沈明跑去當演員、去唱歌了,這在老一輩的眼中,就是白瞎了這些年的苦練。
這讓很多人包括老爺子和他師父在內,都有些接受不了。
但真當面對自己大孫子的時候,老爺子反而說不出什麼重話了。
雖然心裡不認同,但是他也沒和沈明說什麼。
在老爺子的心中,大孫子一定是比武術重要的。如果沈明真的喜歡那些, 隨他去也無所謂。
“你那個能放歌的光盤帶了不?一會給我也看看。”
老爺子提着酒杯,壓下了心裡的不快,沒再提這茬,臉上又掛上了笑呵呵的表情,說道:“你奶出去串門看過了,我沒看。我聽你奶說,和你唱歌的兩個女娃子很俊?你是不是又給我出去亂搞了?”說着說着,老爺子就挑起了眉,好似想起了沈明之前辦的那些破事。
“你可別在弄得人家一羣姑娘哭着找上門。”
奶奶也附和着,數落起沈明,“現在不比那時候了,那時候你們都小,都當是胡鬧了,沒人在意。現在你在敢弄出這幺蛾子,我讓你師父狠狠地收拾你。”
“吃飯吃飯,爺奶,爸媽,咱們一家子喝一個。”
沈明是真心虛,他是慣犯啊,要是讓爺爺奶奶知道自己現在又有三個女朋友了,沒準真會捱揍。
見沈明這樣,一家子人都無奈的看了看他。
在家人眼中,沈明能吃苦、長得好、爲人仗義、懂得孝順,優點可以說是一大堆。但他這從小就拈花惹草的風流性子,也實在是讓人頭疼。
一頓飯連吃帶喝,又聊天的,吃了一個多小時。
吃完飯,剛撂下筷子,沈明就跑隔壁師父家裡去了。
他家和師父家的房子緊挨着,兩家院子就隔了一道矮牆。沈明也不走正門,一直都是直接翻牆過去。
見院子裡有曬好的紅薯幹,沈明也是撿起一個就叼在嘴裡。
在師父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樣隨意。
當然,前提是師父不發火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