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與夜歸雪用完早膳後,便約着一起去看大佛寺的那株神槐。
神槐有幾個人合抱那麼粗,初冬時節,樹上掛着稀稀拉拉的樹葉,枝杈繁茂,每一根枝杈上都栓了無數紅綢福帶。
蘇容仰着臉往上看,有的紅綢上寫着字,有的紅綢沒寫,只一條紅布,有的紅綢已被風雨侵蝕泛白,有的嶄新系上去的,看起來不過幾日光景。寫字的最多是求姻緣的,寫着一對對的人名,少數則是寫着祈福的話,什麼長命百歲,歲歲平安、多子多福之類的。
她偏頭問夜歸雪,“要求個福嗎?”
在江寧郡的鳳凰山時,她帶周顧爬鳳凰山,到了月老廟門前,那時聽了周顧說他祖母和母親都是重規矩的人,問她嫁他能行嗎的話,她覺得自己不行,一時索然,周顧看起來也沒有祈福的意思,所以,他們只看了看,便走了,並沒有祈福。
過月老廟,而不求姻緣。也許那時,便註定她與他要走退婚這一步。
夜歸雪微笑,“歸雪想求,小七呢?”
自從那日在成國公府相見,他一直聽她的話,喊她小七,鮮少稱呼王女。如今亦然。他問的是小七,不是王女。
蘇容彎脣,“想啊。”
夜歸雪轉身,找小沙彌拿了兩條無字的紅綢,一條遞給蘇容,一條自己拿在手裡,輕聲問:“要寫字嗎?”
“寫了我們的名字,就太扎眼了。”蘇容笑,“就寫百年好合,再拴在一起如何?”
夜歸雪笑着點頭,“好。”
樹下襬着石桌,放着筆墨,夜歸雪提筆在自己手裡拿的紅綢上寫了“百年好合”四個字,然後想了想,又在下方,勾畫了一株芙蓉花,然後放下筆,偏頭看向蘇容。
蘇容抿着嘴笑,走上前,也拿起筆,在她手裡的紅綢上也寫了百年好合四個字,然後在下方,學着夜歸雪,畫了一株紅梅。
他拿芙蓉比作她,那她就還以紅梅。
夜歸雪凝視着蘇容,目光溫柔,“我掛上去?”
“我們一起,掛最高處去。”蘇容撂下筆,將自己的遞給夜歸雪,自己擇手裡拿了他的,仰頭對神槐的最上方伸手一指,“樹梢那裡。”
“好。”夜歸雪笑着點頭。
於是,二人一起上了樹,一人佔據一面,兩隻手,相護配合,將紅綢系在了一起,然後拴在了樹枝上。
蘇容倚着樹幹看着,栓好的紅綢隨風飄動,芙蓉花與梅花勾勾纏纏,她目光跟着虛飄了片刻,定下心神,看向夜歸雪。
夜歸雪也看着那拴好的紅綢,目光溫潤,見蘇容看他,對她一笑。
蘇容只覺得這一笑灼灼其華,她心神被晃了一下,也緩緩笑了,“走吧,咱們去後山的溪水裡抓了魚吃烤魚,反正佛門之地,也有人開了殺戒了,不差咱們倆烤一頓魚吃。”
夜歸雪失笑,“好。”
二人一起下了樹,向後山走去。
鳳凌奔波一個來回百里,累的不行,回到大佛寺後,得知那二人去後山了,便找去了後山。
在後山的山腳,便見那二人蹲在一起,正在烤魚,滋啦啦的香味泛出,聞着就香極了。
鳳凌吸了吸鼻子,“姐,你們竟然在偷偷烤魚?昨兒是誰說,在佛門之地,不殺生的?”
“這不是有人在這裡開過殺戒了嗎?人都能殺,更何況吃個魚了。”蘇容很有理由,“你回來的正好,快來烤,這個你應該最拿手。”
鳳凌的確是最拿手,下廚他都要力爭最好,立即接過了蘇容手邊的活計,問夜歸雪,“夜二公子是不是從沒做過這種事兒?”
夜歸雪還真沒有,他從小到大,對於自己在山野裡烤東西,從不曾嘗試過,故而只能站在一旁,給蘇容撿撿樹枝,打打下手。
鳳凌嘿嘿一笑,“你不嫌棄我姐這人粗啊?”
夜歸雪搖頭,“小七很好,帶我體驗了許多我從不曾體驗過的樂趣。”
鳳凌誇他,“夜二公子,你這人真會說話,性子也好。”
真是人比人,高下立見,論討女子歡心,當初剛見主子的周小公子可差遠了,雖不至於眼高於頂,但也是驕傲的不行。而夜二公子,就處處合宜,不會讓主子有半點兒不適,確實討喜。
夜歸雪微笑。
鳳凌一邊翻弄着烤魚,一邊跟蘇容說:“姐,這隻兩條魚啊,沒我的份,您辛苦辛苦,再去給我抓一條唄!”
蘇容心想他回來的倒快,挺有口福,便拿了一根樹枝,又去溪邊,給他守了一條魚回來。
鳳凌開心,“姐,你抓魚這一手,動作可真利落。”,他想起了什麼,忽然說:“當初有人在江寧郡查一個打魚女,都快把整個江寧郡翻遍了,也沒找着,我就懷疑有人是在找你,後來一查,果然沒錯,您猜怎麼着,是太子殿下在周小公子離京前,特意囑咐他找你這個救命恩人,但方向找錯了,周小公子的人找的是一頭霧水,殊不知,您就在他身邊。”
他“哈”地一笑,樂不可支,“這可真是燈下黑。”
蘇容懷疑他沒學好文章,燈下黑是這麼用的嗎?他白了鳳凌一眼,沒說話。
鳳凌嘿嘿笑,“您那把匕首,當初怎麼沒露一下?我在背地裡瞧着,都覺得這可真是……藏的嚴實。”
蘇容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我救的那人,聽口音是京城口音,身上能帶着這麼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定然是非富即貴,被人追殺,身份定然不簡單。周顧是京城來的,我是傻了,纔在他面前露那把匕首,不是自找麻煩嗎?”
彼時,她與周顧又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鳳凌感慨,“要不說您厲害呢!”
提到周顧,他說到正題,“姐,這回您就料準了,我追出五十里地後,果然見有大批的殺手在圍殺周小公子,他已受了重傷,氣力不支了,不知那時已打了多久了。反正當時挺兇險的,連我都驚悸幸好去的及時,否則再晚去哪怕幾個數的時間,他怕是都會沒命了。”
蘇容早有預料,所以聽他證實,並不吃驚,只問:“傷亡如何?”
“禁衛軍死了七個,護國公府的精衛死了五個。”鳳凌唏噓,“他們一行人只有二十多,而那殺手死士上百人,都圍着周小公子殺,顯然是想把他跟賀正所有人一舉都滅了。當然,最明顯的是要殺了他,畢竟,那羣人招招致命。”
蘇容點頭,“太子的人沒迎接嗎?”
“我帶着人到了之後,將那批死士都殺完了,太子的人也趕到了,據說是在路上遇到了少量殺手攔路,意在拖延救援。”鳳凌道:“周小公子右胳膊和後背各中了一劍,傷口很深,不過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沒傷在要害。東宮的人到了之後,我就交給他們,帶着人回來了。”
他想了想,又說,“我從死士身上搜出了一把梳子,那把梳子十分不同,很是精美,上面篆刻了桃花,像是宮裡流出來的物件。交給周小公子收起來了。”
蘇容“嗯”了一聲,“將人救下就好。”
她看向夜歸雪,“怕是還會有人來大佛寺再盤查。”
夜歸雪頷首,“此案到了如今,竟然有大批殺手出沒,週四公子定然不會隱瞞,會如實報與大梁陛下,大梁陛下決計不准許京城方圓百里內,出現這麼大批死士,且還是要週四公子的命,定會令人明察。”
蘇容點頭,陛下雖然忌憚猜忌護國公府,但也絕對不能允許有人殺周顧,若是殺了周顧,那纔是將護國公府炸翻了天。她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多住幾天吧!看看查案來的是誰,也順便跟着查查,看看大佛寺還有什麼藏污納垢的地方。”
夜歸雪也正有此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