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關碼頭。
牧齋公,一路走好啊!
楊慶站在碼頭上,衝着站在江中戰船甲板上的錢謙益揮手作別。
後者微笑着向他拱手。
然後他很隨意地轉向別人,而楊慶也將目光轉向不遠處,柳如是的目光恰好同樣轉過,一看這傢伙臉上的笑容,趕緊低下頭後退一步,把自己置身侍女保護中,楊慶笑容不改地轉回江上……
這是迎駕使者。
這種事情楊慶不會關心的,都是東林羣賢內部商議,最終他們議出的結果是讓禮部尚書顧錫疇爲正使,錢謙益爲副使,另外還有懷遠侯常延齡也是副使,再加上負責護送的田雄帶領一個步兵旅,還有算是龍興皇帝叔叔的福王共同組成迎駕團。後者這一年多在淮西開荒成績還不錯,至少福藩那些追隨一起的人自給自足沒用問題,他們主要是種從附近皇莊購買的玉米,另外還搞點水產副業,原本歷史上的大明弘光帝,這玉米啃着魚湯喝着也沒怎麼瘦着。
就是黑了點。
據說福王如今都親自躬耕於霍邱。
不過要說原本歷史上,這時候他早已經被斬於菜市口,估計連肉都在地下爛乾淨成一堆白骨了。
從這一點上說,他應該感謝楊慶的。
按照之前的改革,宗室的所有限制都已經取消,哪怕藩王也可以隨意離開自己的封地,甚至可以做官帶領軍隊,所以哪怕需要開荒種田,絕大多數宗室裡的底層,對目前生活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底層宗室發不出俸祿的很平常,過去他們圈禁在封地連城都不準出,現在至少有了自由,一些自恃學識淵博的仗着宗室頭銜唬些土財主也一樣逍遙快活。
既然不能反抗……
那就索性閉上眼享受吧!
總之這個囊括了文臣,武將,勳貴和宗室的迎駕團,就這樣從南京啓程了,接下來他們將沿着長江逆流而上,在武昌轉入漢江北上,並且在宜城進入金聲桓控制區。然後由南京不承認的,但的確是大明皇帝聖旨任命的湖廣總督金聲桓負責送他們走武關道前往長安。
至於結果……
這個就很難說了。
李自成放不放人依然是未知,他就算放人也沒那麼痛快,送上門的肥羊放過豈不是傻子?總之這得看東林羣賢們肯出多少血,那李自成要是不把他們敲骨吸髓那就枉稱闖王了,可憐東林羣賢爲大明也算鞠躬盡瘁了。
反正戶部是不準備掏錢的。
“侯爺,當斷則斷啊!”
黎玉田陰險地說道。
“別胡說,我們都是忠臣!”
楊慶義正言辭地說道。
黎玉田正慫恿他趕緊派錦衣衛去把朱慈烺弄死避免麻煩。
這活不難幹。
朱慈烺一直被李自成軟禁在長安的原秦王府中,而李自成以原本的布政使司爲自己的秦王府,錦衣衛在長安有大量暗探,甚至包括皇宮裡面都有被收買的,下個毒什麼的並沒太大難度。
反正人是在李自成手中死的。
最後無論是不是李自成乾的或者說他有沒有動機都是他乾的。
“侯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黎玉田繼續說道。
“別胡說,什麼大事不大事!”
楊慶繼續義正言辭地說。
“你就好好裝吧!”
黎玉田心中腹誹,不過楊慶不干他也沒辦法,他和黃蜚這些楊慶的心腹們交換一下目光,都露出頗爲無奈的表情。話說這種事情都明白,要說他們這些楊慶的親信們沒有什麼從龍想法那就扯淡了,黎玉田,黃蜚,曹友義,吳國貴,北邊前線的高得捷這些,可都是與楊慶一體的。不說忠勇侯黃袍加身,就是維持目前局面也是美的很,他們一個個可都是高官厚祿前途無量,雖然知道楊慶對土地看得緊所以都不搶良田,但楊慶那些企業可都是有他們股份。
甚至包括銀行。
這都是未來的大資本家。
等過些年慢慢把東林羣賢們全都弄死,把黃得功這些不一個系統的都踢到一邊,然後就是公主登基正式當女皇了,哪怕楊慶始終學曹操,到公主百年那皇位還能給誰?
難道不給兒子還給外人?
武則天都知道皇位不能給武三思呢!
這江山也就是楊家的囊狀物了。
而他們的子孫後代到時候那都是與國同休的富貴了,都跟魏國公家一樣兩百年富貴可保,這些大家都明白得很,可這朱慈烺回來豈不完了嗎?
剩下還怎麼玩?
“你們都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楊慶說道。
他得防止這些手下自己動手,這可都不是什麼好鳥,要說他們沒有讓朱慈烺死在半路的膽量,那簡直就是對他們人格的侮辱。
“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而且還是徹底地解決,你們跟着我現在怎樣以後還會怎樣,無論陛下能否回來都如此。但不要自作主張,否則可就壞了我的計劃,總之我會帶着你們再造一個新大明,一個你們子孫後代都永享富貴的新大明。”
楊慶接着說道。
黎玉田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有再多說什麼。
楊慶就這樣默默地看着一艘艘戰艦駛離碼頭,在浩蕩長江上揚帆遠去。
而此時兩千裡外,明軍也開始了對熱蘭遮城的進攻。
大鯤身。
“這些該死的明人,他們在幹什麼?”
熱蘭遮城東南角甘博菲爾堡上,總督弗朗索瓦.卡隆舉着望遠鏡,一臉疑惑地看着遠處恍如尾巴般拖向南邊的二鯤身,這片距離不足兩裡的沙灘上此刻聚集着大批明軍。這些身穿紅衣的士兵明顯正在準備炮轟,但問題是那裡太遠了,早就超出了大炮的瞄準射程,哪怕他的城堡上那些十八磅炮也很難有效攻擊那麼遠的目標。
那些明軍不可能把更重的火炮運到二鯤身,那裡又沒有碼頭。
“管他呢,我們有澤蘭迪亞堡!”
他身後一名軍官端着酒杯說道。
的確,他們有堅不可摧的澤蘭迪亞堡,這座擁有一個三層主堡和一個單層外堡組成的棱堡要塞,就連磚都是從爪哇運來,而他們與西班牙人那漫長的戰爭,早就證明了這種棱堡的堅不可摧。
“幸好如此!”
卡隆同樣一臉輕鬆的說。
幾乎就在他這話說完的瞬間,遠處的明軍中驟然間硝煙向着天空噴射而出,硝煙中一點隱約的煙跡以極快速度在天幕的背景上移動。
“該死,他們用的是臼炮!”
卡隆驚叫道。
那軍官也顧不上喝酒裝逼,兩人以最快速度衝進身後的房屋,幾乎在他們進門的同時,天空中怪異的呼嘯聲傳來。一個幾乎肉眼可見的黑影拖着淡淡的煙跡,一下子撞在棱堡頂部的夯土上,帶着泥土的飛濺緊接着又彈起,在他倆驚恐地目光中飛進了旁邊一棟房屋的大門。裡面驟然傳出一片驚叫,兩名倒黴的軍官發瘋一樣衝出來,但就在他們踏出門的瞬間,身後整個房屋化作無數碎片,這兩人在爆炸的火焰推動下,就像兩條死狗般飛了出去。
“所有人撤回城堡內!”
就在這兩人墜落城下的同時,卡隆在瀰漫的硝煙中衝出來吼道。
營房內和堡頂炮位上的軍官和士兵們瞬間如鳥獸散,就在同時天空中第二枚臼炮的炮彈落下,正好落在幾名放棄炮位的士兵中間,還沒等真正落地就化作爆炸的烈焰,六名士兵立刻在爆炸中血肉飛濺,甚至他們後面的大炮都被掀翻。
“四十八磅,四十八磅臼炮!”
那軍官驚恐地尖叫着。
“總督閣下,我們必須還擊,否則他們會把我們的一切都摧毀!”
他一把抓住卡隆喊道。
卡隆也瞬間清醒。
的確,他們必須地還擊才行。
棱堡說白了就是城牆,花瓣狀棱角城牆,但核心仍舊是城牆保護的裡面,在放棄赤坎,放棄外面的大員鎮後,所有兩千多荷蘭人都躲在這座棱堡的城牆保護中。主堡內部是教堂和駐軍還有行政機構,外堡內部是普通荷蘭人和物資,他們的食物,淡水都在這些建築內。原本東邊還有大片建築是居民區,但那裡不屬於城堡防禦範圍直接放棄。直射火炮根本威脅不到這些城堡內的建築,因爲多層棱堡的高度和城牆保護會阻擋一切直射火力,炮彈想打它們先得擊穿厚厚的城牆才行。
但它阻擋不了從頭頂落下的炮彈啊!
就算人能擠到棱堡內部的那些通道里面躲避炮彈,外面這些東西都炸沒了也撐不了幾天啊!
要是歐洲的大型要塞還好點。
因爲大型要塞的面積夠大,臼炮開花彈殺傷範圍有限,終究還是能扛住的,可澤蘭迪亞堡或者說熱蘭遮城就這屁大點,一枚四十八磅臼炮開花彈的爆炸會造成嚴重損失。
“還擊,這些惡棍!”
卡隆悲憤地吼叫着。
那些正逃跑的軍官和士兵們面面相覷。
“都看什麼?”
卡隆吼道。
“總督閣下,我們看不到他們的大炮在哪兒啊!”
一名炮兵軍官弱弱地說。
彷彿在嘲笑他們的無能般,又一枚炮彈呼嘯着落下,然後用爆炸的火焰和硝煙瞬間淹沒了一棟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