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欲何爲?”
馮銓一身朝服站在自己家大門前義正言辭地呵斥道。
他面前是數百八旗神軍。
而在這些傢伙的身後,是一片狼藉的街道,到處都是亂闖的旗軍,還有跟着搶東西的亂民,寥寥無幾的軍官在徒勞的阻止着,甚至不時有女人被拖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就被按在那裡行那無恥之事,房子被點燃的濃煙瀰漫天空,被砸開的商鋪裡各種貨物被搶出後散落在街道……
旗軍兵變了。
到底是怎麼點燃的導火索至今還不得而知。
其實猜一下就知道,餓得唄!
目前咱大清的糧食供應也就能保證讓八旗滿洲吃飽飯,八旗蒙古以還勉強能湊合着供應,但剩下的八旗漢軍,朝鮮,神軍就統統都別指望了。話說這些傢伙可都是拖家帶口的,咱大清能定鼎燕冀全靠他們配合,他們之前自認爲跟着咱大清能過上鐵桿莊稼的好日子了,結果現在一看這還不如李自成時候,李自成至少還有的是銀子可以源源不斷買來糧食,幾千萬兩就是隻出不進也能撐三五年,可多爾袞有個屁啊!
要錢沒錢要糧食沒糧食!
就一個窮鬼!
原本多爾袞入關後定的軍餉,披甲最高,銀三兩米十石,馬甲銀二兩米七石,步甲銀一兩半米五石,的確都比明軍當初要高,對於那些舊明軍很有吸引力,至少不會比李自成差,然而李自成是實發,到多爾袞實際上軍餉快半年沒發了。
沒錢怎麼發?
那銀子都拿到江南買米了哪有給當兵的?
上次南下不但一點沒搶到反而損失慘重,這隻出不進怎麼維持?
旗軍實際上就指望每月的月米養着呢,但因爲士紳不交稅,多爾袞從地方收上來的極少,崇禎當年根本就不指望北直隸稅收,到多爾袞這裡可就只有北直隸這點稅收了,哪怕他改成收糧食,也解決不了問題,畢竟交稅的無非就那不多的幾個稅戶。而控制糧食的士紳在米價高達二兩的情況下,反而囤積居奇,以減少糧食供應來維持這個高價,多爾袞既收不到多少糧,二兩一石的高價他也買不起多少糧,所以所有各軍全是折半供應。
披甲實發五石,馬甲三石半,步甲兩石半。
銀子都沒有。
只有實際跟白條一樣的鈔票。
話說多爾袞這時候也發鈔票,畢竟北方的銀子都快被李自成和楊慶一刮一抽給弄乾淨了,就算還有也被那些地主老財藏得很深,上次李自成夾棍都沒夾出來的,這時候多爾袞連夾棍都不敢用當然更弄不出來。這樣市面上就連流通的都根本不夠,他不發鈔票怎麼辦?但這東西說是可兌換,實際上根本兌換不了,民間雖然不得不收但實際上幣值一兩的鈔連半錢銀子都不值。
要說兩石半對於這些雜牌的步兵來說也勉強能夠。
四百來斤也不少。
一家五口的話吃不飽但也不能說太餓,最多家裡人口多的受點罪,喝粥還是夠了,但是……
軍官賺什麼?
明軍將領剋扣軍餉喝兵血難道咱大清的將軍們就是聖人?開玩笑,他們一點不比明軍差,話說這裡面一大堆在明軍裡面就這麼幹的呢!鈔票沒什麼價值,但剋扣月米拿到市場上高價出售換銀子,這已經是旗軍從上到下所有一級級軍官的主要工作。
然後普通士兵就徹底活不下去了。
“爾等欲謀反乎?還不歸營?祖可法何在?”
馮銓繼續喝道。
這些是正黃旗神軍的,他們的固山是祖大壽養子祖可法,而八旗除了滿洲以外,其他各軍除了牛錄和甲喇是本旗,其他固山和梅勒並不限於本旗的,尤其是漢朝神三軍,固山和梅勒絕大多數實際上都是舊八旗漢軍的那些將領。畢竟這些人都是老八旗,多爾袞對這些放心,尤其是八旗神軍這種特殊的,堅決不能讓他們內部出主將,這些傢伙可是很喜歡搞事情。
那些正黃旗神軍的士兵都不說話只是拿刀兇狠地看着他。
“爾等歸營,老夫保爾等無罪!”
馮銓色厲內荏地喝道。
他身後十幾個家奴拿着棍子哆嗦着。
突然間一名神軍士兵上前一步擡腳踹在馮大學士胸口……
“瑪的,廢話真多!”
那士兵鄙夷地說。
就在同時馮銓慘叫着摔倒在地。
他身後一個小妾剛好看見,立刻發出了驚恐的尖叫,那些士兵擡起頭看着她,那精神陡然一振,然後一個個發出亢奮的吼叫,毫不猶豫地衝進了大門,那些家奴直接一鬨而散,幾雙大腳踩在馮大學士身上,馮大學士的慘叫一聲接一聲,很快他那小妾的尖叫也不停了。
然後幾百八旗神軍的亂兵就這樣涌入了馮家,馮家女眷們的尖叫同樣也就不停了。
徐誠愕然地看着這一幕。
然後他和兩個手下面面相覷。
就在最後一名神軍士兵衝進馮家大門時候,他們三個悄然跟過去,地上被踩了無數腳的馮大學士,奄奄一息地向他們伸出手……
“救,救命!”
馮大學士顫巍巍說道。
說話間嘴裡還溢出鮮血來。
徐誠擡起頭看了看前面,幾個八旗神軍的士兵正按着那小妾快活,另外更多士兵甚至還有馮家的家奴正在一間間房子裡搜刮財物,很顯然那些家奴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馮家作爲順天有數的大地主,也是這波高價糧的主要受益者。徐誠再向外面望了望,而另一面是郎廷佐家,也就是原本歷史上在南京緩兵計坑了鄭成功的,而他家也已經冒出煙來。這一次北都城內五萬旗軍裡面超過四萬漢朝神三軍都捲入打砸搶燒,另外還有大批跟着搶糧的百姓,可以說整個城內局勢已經瀕臨失控。
既然這樣……
他低頭看着馮大學士露出開心的笑容。
“救,救我,我,我是武英殿大,大學士!”
馮銓顫抖着說。
遠處那小妾繼續尖叫着。
再後面全是搶劫的亂兵和家奴。
“那個,馮大學士,我是錦衣衛北都站站長。”
徐誠很坦誠地說。
馮銓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然後他也不知道怎麼爆發出力氣一下子翻過身子,發瘋一樣向前爬行或者說蠕動着,兩名錦衣衛不得不把他翻過來,然後徐誠掏出匕首壓在他脖子上……
“前少保兼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馮銓,叛國投敵,助建奴殘害百姓,已由南京大理寺依律處斬,今日錦衣衛代天行刑!”
在馮銓驚恐的目光中,徐誠在不足一尺的距離對着他說道。
馮銓還想尖叫,但卻被一名錦衣衛一把將嘴按住,就在同時徐誠的匕首扎進他脖子,馮銓在地上發瘋一樣掙扎着,因爲氣管被切斷而發出怪異的悶哼,然後很快隨着匕首扎進他頸椎而停止了掙扎,只剩下了本能地抽搐。不過他的大腦還暫時保持着清醒,他一支支看着徐誠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面容,感受着匕首刺進自己脖子的劇痛,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匕首刺入自己頸椎的縫隙,然後將其輕鬆地切斷……
很快徐誠就在鮮血的噴涌中切下了馮銓的腦袋。
一名錦衣衛迅速扒下馮大學士的官服,然後把他的腦袋一包,順便扯下他帽子上的頂戴。
“走,趁亂出城!”
徐誠拎着這個價值不菲的戰利品說道。
這時候各處城門都已經被亂兵打開,八旗滿洲只能確保皇城安全,正適合潛逃出城,反正留下也是捱餓,雖然理論上他不能擅離,但有馮銓的人頭就沒什麼問題了。
緊接着他們三人離開,迅速匯入街道上的亂兵和亂民中。
就在同時大批八旗滿洲的精銳列隊出現,開始對街道上的混亂進行鎮壓,徐誠回頭看了一眼帶隊的九門提督佟圖賴,抑制住用懷裡短槍來一發的衝動,帶着兩個手下悄然離去,而在他身後那些亂兵已經和八旗滿洲的精銳們展開了小規模的火併,城內的混亂並沒有因此改變。
甚至更加混亂。
畢竟漢朝神三軍和八旗滿洲之間也積怨頗深。
這正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好機會。
此時在距離徐誠很遠的皇城西安門城樓上,多爾袞正陰沉着臉,默默看着混亂中的城市,在一處處冒起的濃煙瀰漫中,超過四萬亂兵和不計其數的亂民正在一條條街巷肆虐,搶劫,*****,放火,甚至和鎮壓的八旗滿洲火併,飢餓的壓迫讓所有人都陷入瘋狂,一個導火索的點燃讓這座城市壓抑的矛盾得到一個總爆發,這時候根本沒有人再畏懼他,他那個聖主明君的夢終究還是泡影……
沒錢沒糧玩個屁啊!
可要錢要糧他就只能學楊慶找士紳收稅,然後他也就不再是聖主明君了。
同樣也不會再有士紳支持他了。
可要士紳的支持,維持士紳不交稅的特權,那他就養不活軍隊,他就得不到軍隊的支持,他終究不可能僅靠幾萬八旗滿洲打天下,話說他現在深刻體會到崇禎當年的日子是如何艱難了。
“中國之君,殊難爲也!”
多爾袞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