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母突如其來的一跪,易軍心裡頭不是個滋味。
要是換了個報復心重的,恐怕還有可能當面鄙視幾句,好紓解自己心中一口惡氣。但是易軍沒有,他沒那麼小家子氣,同時也知道林母是個被生活反覆折磨了幾十年的可憐女人。
以怨抱怨,公平,但並不見得就是偉岸丈夫;
以德報怨,坦蕩,不經世事煎熬則斷難做出。
扶起了這個淚如雨下的女人,讓她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易軍也深深嘆了口氣,沒有絲毫的譏諷臉色,而是自然而然的同情。年紀輕輕卻有這份肚量,哪怕普通婦道人家都爲之讚歎,知道這年輕人假以時日,應該不是池中之物。林雅詩的兩個姨媽看到這一幕,真恨自家外甥女瞎了眼,怎麼就走出了那麼悔之不及的窩囊一步!
簡單分析了一下形勢,易軍覺得形勢並不樂觀。當然,一聽說存在被關押十年以上的可能,林母等三個女人險些昏了過去。十年!能把一個如花歲月的女子作踐成什麼模樣?即便出獄之後,也已經和這個社會脫節、格格不入。要是再加上那犯罪前科的身份,還怎麼在社會上立足?
其實,即便對方不動手腳,重傷害的判罰也是三到十年。那麼,作爲黃法洪的分管單位,法院在判刑的時候也極有可能選擇最高限的“十年”!如此一來,可以討好黃法洪這位大領導。
也就是說,人家就是“公正審判”,都極有可能到這個可怕的程度。
易軍當即擺了擺手,說:“我說的是最壞打算,也就是黃家或高家動了手腳,又或者法院那邊刻意討好黃家。”
林母的心都快碎了,而林雅詩的二姨則臉色煞白的說:“說是最壞打算,其實最有可能發生呀!這……這可怎麼辦纔好!”
確實如此。
林母剛剛歇了會兒,如今越想越怕,乾脆再度失聲痛哭起來。一個沒主見的婦女,只能把頭埋在膝蓋裡,哭得渾身顫抖。
林雅詩的小姨揉了揉眼睛,說:“易軍,你幫着想想辦法。要是需要錢,我們三家都出點兒。你說需要多少,我們儘量去湊。”
易軍苦笑:“假如錢能解決問題,我就是替林阿姨拿出幾十萬都沒問題。但黃家身爲實權派的市領導,高家更是身價近億,他們缺錢?人,賭的都是一口氣喲。”
這三家哪怕加起來砸鍋賣鐵,能入高家的法眼?
三個女人算是徹底沒招了,愁雲慘淡萬里凝。
至於易軍,只能盤算一下目前所擁有的所有資源。要是用地下世界的手段去威脅黃家或高家,肯定適得其反。特別是黃法洪,一手掌控着公檢法,和他死抗決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是,假如能讓高家主動撤訴,或許還有一些轉機。連苦主都不上告了,法院還追究什麼?再說了,法院也聽黃法洪的安排。
只不過高威被弄成了殘疾,高家父子恨不能活吞了林雅詩,所以讓他高家主動撤訴的難度,很大。
至少,要稍稍給高家一點心理平衡,同時再施加一點壓力,這才能大體說得過去。而到時候高家都不繼續糾纏了,黃家自然也應該不會太過於執着的去整林雅詩。
易軍仔細的給三個女人分析這些,最終指出:“這個所謂的平衡,恐怕就是讓雅詩判刑三年——這是法律規定的最低限度了。假如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恐怕高家即使受到了壓制和威脅,也會爲了爭一口氣而拼死一搏。到時候高家即便倒黴了,雅詩可能也要倒黴——畢竟人證物證俱在。”
三年……雖然判刑三年不是件好事,但總比原先預想的要好得多。
而且,隨着易軍隨後的一番解釋,林母等人也對這個“三年”抱有強烈的期待。
林雅詩的阿姨暗歎這易軍的頭腦還真清晰,這麼剝繭抽絲的一盤算,亂糟糟的頭緒也就清晰了很多。現在的癥結就在於——怎麼和高家協商,同時暗暗的壓制一下高家,讓高家稍稍出氣的同時又不至於過分追擊。
當然,對於這三個工薪階層的婦道人家而言,所謂的“壓制高家”依舊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三個小老百姓,而且身在異鄉,去壓制資產近億、黑白滲透的富豪,開什麼玩笑?
林母剛剛產生了一絲期待和希望,但是想到這件事的難度之後,隨即又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小軍,這是條路,但對於我們姐仨兒來說,其實還是條死路啊。我們哪有什麼能力去壓制高家,不可能,不可能……能不繼續招惹他們,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看得出,對於高家,林母已經是越想越怕了。至於林雅詩的兩個阿姨,也是同樣的想法。
易軍點了點頭,說:“你們先彆着急,這件事我來做。最近幾天你們別回那公寓了,先住在我後面剛裝修好的職工宿舍裡。距離開業還有段時間,應該不會影響你們平時的休息。”
說着,易軍就讓人把林母三人帶到後面的一棟二層小樓裡。這小樓面積不大,也被KTV買了下來。因爲不是臨街的商鋪,加之面積一共才二百多平米、十來間房間,不值太多的錢。當初易軍購買嬌蓮營業樓時候砍價砍出來的錢,然後再拼湊貼補一些,基本上就能把這個小樓買下來。
把這個買下來之後,便於以後KTV小姐們的休息住宿。每間房兩張牀、每張牀上下鋪,住四個人雖然擠了點,但是省錢而且安全。這是嵐姐的想法,可見她對小姐們是很關心的,這也是小姐們願意鐵了心跟着她的原因。
林母三人被一個姑娘帶着向後走了百十米,就到了這小樓旁。看到易軍又一處整體樓房的產業,三個女人已經摸不準這年輕人身價多少了,總之讓她們很震驚。
當然,更讓她們震驚的,是易軍剛纔的承諾。壓制高家這件事,對於她們而言幾乎是癡人說夢,但易軍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這件事我來做”,這需要多大的能量?這個年輕人,越看越不簡單,簡直看不透深淺了。
住進了一間宿舍,雖然緊湊了一些,但乾淨整潔,跟大學裡的四人間公寓差不多,而且多了一些簡易的傢俱。已經不錯了,畢竟是白白提供給小姐們的福利。
“大姐,這易軍很有本事呀。”林雅詩的小姨嘆道。
林母更是沉悶的嘆了口氣。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假如當初把這個易軍招爲林家女婿,可不就是這個脆弱家庭的一根頂樑柱呀!
……
而在送走了林母三人之後,易軍也坐在老闆椅中細細的盤算。就在這時候,一道窈窕動人的身影走了進來,是嵐姐。
“舊情不斷呀,還想着怎麼幫她呢?”嵐姐笑着坐在了沙發上,手裡端着一份果盤。
嵐姐動了醋意了?
第52章萬年小三兒
聽到嵐姐的話,易軍笑了笑,環顧左右而言他,“還是我姐好,還知道給咱留幾塊西瓜呢。”
“美的你!”嵐姐笑了笑,“聽說林家那三個女人來了,我來送點解渴的,誰給你送了。不過我剛上樓的時候,恰好遇到她們三個下樓,只是打了個招呼。”
易軍是個有肚量的,而嵐姐也是個場面人。看到易軍既然要幫林家,那麼她也沒啥說的,全力支持他好了。嵐姐知道男人在外面需要面子,也知道怎麼給男人面子。當初在步行街遇到林家幾個女人的時候,她就很自然地挽住易軍的胳膊冒充女朋友。嵐姐聰明的很,有這個眼力勁兒。易軍曾取笑過她,說她簡直就是《紅樓夢》裡的王熙鳳,標準的賢內助,理家高手。
“這你也看得開啊。”易軍笑了笑,心道嵐姐真是個有肚量的女人。
“多大點事兒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是在積陰德呢。”嵐姐半開玩笑的說了這句之後,隨即稍稍莊重了些,嘆道:“其實姐知道,她(林雅詩)就是你心中的一個結。這個結打不開,你就永遠放不下。打開它吧,然後真正走你的後半生。”
她就是你心中的一個結!不管易軍是否願意承認,這是事實。五年多的感情,而且是初戀,這情分哪怕割捨了,但還是有殘存的陰影。
而易軍徹底幫了林雅詩這次之後,恐怕就像是心頭多了一份光亮,將那陰影徹底驅散。
易軍總拿林母的可憐,作爲自己伸出援手的藉口,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但實際上,他潛意識裡所想的,和嵐姐所說的很一致。
“不是說反話吧,可別嚇咱,嘿。”易軍咧嘴笑了笑,雖然感激嵐姐的體貼入微,但油嘴滑舌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不管怎麼說,我這回想要幫的,可算是老相好兒,你就不怕藕斷絲連、死灰復燃啊……”
“你要是那麼作踐自己,那就算姐瞎了眼。”嵐姐卻噗嗤一笑:“再說了,別說是老相好兒,哪怕就是現在的相好兒,關姐什麼事兒。你還以爲,姐奢望着什麼明媒正娶?”
這話啥意思?
嵐姐嘆了口氣,笑容不再:“明說了吧,姐知道配不上你。有過不光彩過去的女人,上不得檯面……別插嘴,聽姐說!那天在步行街,林雅詩罵得好啊,姐放在舊社會就是個‘老|鴇’。別覺得難聽,事實還真就是這樣。你一個立志做大事的男人,身邊讓我這樣的女人跟着拋頭露面?”
“少胡說,瞎咧咧什麼!”易軍知道,那天林雅詩的話對嵐姐刺激很深,隨即安慰她。
嵐姐哈哈一笑,經過這麼多天的考慮,顯然她已經釋然了。而且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也不至於被林雅詩一句罵詞就給打擊的站不起來。對於她今後的路,以及她和易軍的關係,嵐姐自己有數。“你就是想明媒正娶,姐還不捨得呢。”
啥意思?易軍有點發呆。
嵐姐輕輕走到易軍身後,兩隻嬌俏的玉手在他雄厚的肩膀上輕輕揉捏,體貼細緻。不過聲音很凝重,說的話自然也不再是玩笑,很認真。“我的易軍是個完美的男人,是要一飛沖天的鳳,是要清嘯九霄的龍!姐不容許任何人在你身上留下污點,包括姐自己!”
“說什麼傻話呢?!”易軍抓住了肩膀上那隻手,輕輕的轉過頭,看到了那張美豔的臉龐無喜無憂。
而看到易軍傻傻的模樣兒,嵐姐這才笑了:“有個小要求,敢答應不?”
“陪你走到老?這是早就答應了的。”易軍憨憨的一笑。
“廢話,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嵐姐笑了笑,說,“答應姐另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要求。”
“說啊。”
“不做你的明媒正娶,但我要做你的萬年小三兒!”嵐姐沉沉的說,“一個成大事的男人,不知道將來會有多少的紅顏。但不管你將來有了小四兒、小五兒……小八兒、小九兒,姐就做那個雷打不動的小三兒。就這個要求了,以後誰也別跟姐搶這個,否則姐就真的惱了。”
萬年的小三兒!這是揹負那段不潔歷史的認命,還是看透世事之後的灑脫,又或者是權衡利弊之後的最優選擇?
易軍已經無語了。
而嵐姐看到這貨的神色,知道他是肯定不會拒絕這個要求的。笑着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輕輕拍了拍,又在其額頭上留下一個吻,便輕輕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個感慨萬千的犢子靜靜的發呆。
最難平是英雄氣,最難消受美人恩。
……
隨後,易軍做了一個細緻的盤算。他不想直接從高家入手,因爲如今暴怒不已的高家很難平心靜氣的對話。此外,易軍本人和高家也勢同水火,他親自去了,恐怕還會引發反作用。
劍走偏鋒,這是易軍的一貫手段。他尋找突破點,也不會只盯着高威或高龍生。這次他所找的,是高龍生的把兄弟、高威的乾爹——張子強!
按道理說,身爲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張子強更難招惹。這個左右着政府暴力機器的傢伙,能量比高龍生更大。但是,易軍不怕,因爲他手裡拿捏着張子強的命門——莊晚秋的骯髒視頻!
本來易軍想要把這份視頻留在最緊要關頭,等到張子強敢於對自己下手的時候,藉此來一個絕地反擊。但是現在爲了救林雅詩,也只能提前使出了這張底牌。
底牌,價值不言而喻,絕非金錢數字可以衡量。爲救林雅詩而將之提前拋出,而且要進一步交惡張子強,易軍算是對她仁至義盡。
想好了前後步驟,易軍給白靜初打了個電話,詢問張子強的手機號碼。白靜初也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隨便翻了翻就給出了這個電話號碼,卻不忘問一句:“你找他幹什麼?”
“商量點事兒。”易軍笑道。
白靜初卻提醒他說:“張子強不是個省油的燈,脾氣也不小。”
“剛好!要是隻溫順的兔子,敲打他反倒成了欺負人了。”易軍嘿嘿笑道,“哥就喜歡敲打倔驢,越倔越好。”
電話那邊的白靜初禁不住失聲一樂。這貨,真是個混不吝的滾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