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煩你在這裡籤個字吧!”中年醫生遞出一塊寫板,上面夾着一張單子。
楊無命接過寫板,目光一掃,“腦腫瘤-癌變。”這幾個醒目的文字像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眼睛。
“什麼?癌變?!”楊無命大驚失色,病患的名字他沒有看錯,正是喬煙凝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就患上了癌症?
“是這樣的,病人曾經有腦腫瘤的病史,但一直沒有動手術切除,久而久之,留在腦內的腫瘤發生了癌變,惡化成了腦癌。”中年醫生說起這個,眼睛裡都流露出一絲同情。
“別多問了,簽字吧。”喬煙凝的心情十分低落,這也是她的行爲反常的主要原因吧。
楊無命沉重地提起鋼筆,在家屬簽名一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很顯然,她不想讓自己真正的家人知道這件事。
兩人像散步一樣在醫院內慢悠悠地並肩走着,過了一會兒,楊無命打破了這份沉默。
“你……不住院治療嗎?”患上了這麼嚴重的病,不住院治療是不行的吧。
喬煙凝搖了搖頭:“治不好的,醫生說我最多能活三個月。”
“那爲什麼不爭取活得更久一些呢?”楊無命的語氣裡盡是無奈,即使這是醫不好的絕症,住院治療的話總能延長一些壽命吧。
“你願意苟延殘喘地活上一個月,還是願意痛痛快快,卻只能活一星期?”喬煙凝露出頗有些悽美的笑容,確實,要是整天躺在病牀上,靠着放療化療以及各種藥物來維持三個月的生命,那還不如用一星期的時間來做自己想做的事,使自己沒有遺憾地離開。
“唉,我知道了。”楊無命理解了喬煙凝的決定,要是換作他自己,也一定會這麼選擇吧。
“走,陪我去一個地方。”喬煙凝忽而樂觀了起來,拉住了楊無命的手。
“去哪?”楊無命好奇地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喬煙凝神秘兮兮地說。
楊無命並不知情,也就糊里糊塗地跟着去了。怎想到喬煙凝會把他帶到鄉下城郊。把車停到樹下,喬煙凝歡樂地在稻田裡奔跑。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完全不像是掛在一名絕症患者的臉上。他在樹下靜靜地看着活躍的喬煙凝,想到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久別人世,他不禁有些感傷。同時也下定了一個決心,至少,自己要陪着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
“無命!”喬煙凝站在稻田裡朝楊無命揮手:“你不過來一起玩嗎?!”那目光充滿着期待,笑容清新脫俗。
“呃……”楊無命想了想,還是下去陪喬煙凝一起瘋了。
玩累了,他們就乾脆躺在稻田中間休息。
“吶,無命。我是你的朋友嗎?”儘管這已經是很顯然的事情,如果不是朋友,又怎會在她的病歷上簽字。
“當然。”楊無命肯定地回答。
“那你會想起我嗎?”喬煙凝這話的意思
很明顯,她是問在她死之後,楊無命會不會想起她。
楊無命猶豫片刻,嘆了口氣說:“誰知道呢?畢竟回憶逝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或許我會迴避這種痛苦也說不定噢。”
喬煙凝沒有因楊無命的回答感到憂傷,反而覺得有些開心。這代表着楊無命會因她的離去而感到痛苦。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楊無命和喬煙凝都過着鄉間的生活。期間牧秋語打過幾通電話給楊無命,在喬煙凝的暗示下,他並沒有把她身患絕症的消息告訴牧秋語,而只是跟她說自己現在不在富沿市。牧秋語則以爲楊無命是回了老家,她知道楊無命的老家是在一座山上。
“無命,你知道嗎?我以前很討厭鄉村。”喬煙凝和楊無命並排坐在河邊,她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朝河中間扔去。
“爲什麼呢?”楊無命看着那塊石子在水面不斷彈躍,最終沒入河底。
“因爲我是在鄉村出生的,家裡很窮,從那時我就覺得我不能一輩子呆在這種地方。這裡又偏僻,又貧困,設施落後。只有沒有追求的人才會甘願留在這種地方。”喬煙凝又撿起一塊石子。“可是,在我步入城市之後才發現,大城市裡充斥着虛僞和勾心鬥角,僅僅只是深吸口氣,都可以聞到陰險的味道。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朋友之間的關係也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礎上,一旦發現了對方沒有利用價值,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這樣的城市生活真的很累,然後我越來越覺得只有這裡纔是最真實最質樸的。”喬煙凝的目光裡充滿着嚮往。
楊無命嘆了口氣,無奈地攤開雙手:“要我說啊,這和城市或者鄉村沒有關係。一個人若是虛僞,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會真實。但一個人若是真實,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虛僞。”
喬煙凝微蹙着眉毛,像是在思考。接着“噗哧”笑出聲來:“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很多真實的人到了城市都會漸漸地變得虛僞噢。”
“不要怨城市,他們只是被人帶壞了。”楊無命攤了攤手。
“那你呢?”喬煙凝忽而很認真的看着楊無命。
面對喬煙凝這樣的目光,楊無命倒顯得有些不自在。“我啊……我比較幸運,遇到的都是好人,然後還經常幫好人打壞人,壞人打多了,自己就變成好人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自己是個好人咯?”喬煙凝有些忍俊不禁。
“真過份啊,難道你一直把我當壞人嗎?”楊無命反問道。
“你猜啊。”喬煙凝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猜我不猜。”楊無命若無其事地說。
“跟誰學的?”喬煙凝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壞人。”楊無命淡定地回答。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喬煙凝站起身子,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
“嗯,好。”楊無命也跟着站起來。
他們現在所在的村莊叫陳家村,楊無命還以爲
這是喬煙凝的老家,事實上不是。他們並非住在陳家村裡,而是在位於鄉村口上的一間鄉味酒店。據說這是一位從這個地方走進城市並取得成功的富豪爲了報答陳家村的養育之恩而專門開的酒店,不以盈利爲目的,因此價格不高。即使是村裡並不富裕的人都可以偶爾在這個酒店撮上一頓。當然,住房也很便宜,爲了方便外來的遊客。
楊無命和喬煙凝現在就坐在這家酒店裡享用晚餐,這裡菜式都比較簡樸,口味也充滿着鄉味風情。吃慣了城市裡的大魚大肉,偶爾吃上這裡的東西,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呸!什麼玩意?!這也是人吃的東西?”一個光頭佬一怒之下把筷子扔到了地上。
“先生,對不起。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你的嗎?”服務員見狀,立即迎了上去。
“幫助你大爺!弄這麼難吃的菜給大爺我吃!把你們老闆叫來!”光頭佬又把氣撒在了服務員頭上。
“對!把你們老闆叫來!他媽的!”和光頭佬坐一桌的客人也都紛紛不滿地嚷嚷起來。
喬煙凝蹙起了眉頭,這夥人看上去和他們一樣,應該也是到這裡來的遊客。卻又有些奇怪,會到這裡來的遊客,大多是本着體驗鄉間生活的目的來的,這種鄉式家常菜也屬於體驗的一個環節。因此,很少會有人抱怨這裡的菜難吃。這夥人既然吃不慣鄉間菜,說明他們並沒有抱着這樣的心情和目的,那他們來這裡幹嘛呢?這個地方沒有什麼風景點或者旅遊點啊。
“對不起,先生。老闆不在。”服務員誠懇地說。這家酒店並不以盈利爲目的,自然不會是老闆關注的重點。他應該在城市裡經營他的盈利企業。
“他媽的!你故意耍老子?!”這次光頭佬做得更過份了,他直接把飯桌給掀了。“老子可是花了錢的!你就給老子吃這種豬都不吃的東西?”
酒店裡的其他客人從剛纔起就注意到光頭佬這夥人了,他們並不想惹事,故沒有吱聲。可光頭佬剛剛的話就有些過份了,“豬都不吃的東西”,這不明擺着在說他們這些客人連豬都不如嗎?於是斥責聲相繼響起。
“你要是不吃就滾蛋!少在這裡囉嗦!”
“服務員,那桌菜錢算我的,讓他們滾。”
“真不知道你們這種人來這裡是幹嘛的,找罪受?活該!”
面對這些指責,光頭佬非但沒有覺得慚愧,反而變本加厲。他走到離他最近的一桌客人面前,他剛剛聽到這個客人說讓服務員把錢記他帳上,讓自己滾蛋。於是,“哐!”光頭佬一腳踹翻了他的飯桌。
“你幹什麼?!”客人站起來怒瞪光頭佬。
“老子幹什麼?老子要揍你!”說罷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把那客人踹到地上。
酒店內頓時就安靜了,他們來這裡大多都是一個人,也有帶老婆或者兒女來的,不像光頭佬這樣帶着一大幫兄弟。所以,他們還是惹不起光頭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