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張仁軒坐着車狼狽而去,華夏科學院的人發出一陣歡呼聲,大家都是爲國搞研究的,但是以往遇到空間研究所的人的時候,不知爲何都是不知不覺就矮上了一頭,說話都客氣,有啥事都得上杆子求着他們,很多時候本來明明就應該是華夏科學院職權範圍內的事情,到頭來,還是讓空間研究所掌握了主動權,其他不說,單單說科研經費這一塊兒,空間研究所每年都要從華夏科學院本來就不太夠的經費中擠佔走好大一塊兒,而軍方撥付給空天飛機的科研經費,空間研究所卻是一向捂得嚴嚴實實,從來不肯漏一分錢給華夏科學院。
華夏科學院早就對空間研究所意見多多了,但是以往爲了大局,同時也是因爲上面有人壓着,他們就算是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憋着忍着,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今日這麼暢快了。
不過暢快歸暢快,那幾個院士還是有些擔憂地看着穀雨,他們還真是怕穀雨扛不住上面的壓力,到頭來,還是要把空天飛機的管控的權限交給空間研究所,那樣的話,他們今天就算是枉做小人了。就算是穀雨能夠抗住壓力,他們也擔心讓穀雨承擔的壓力太大,萬一把年輕的院長給壓垮了,也是一件難以讓人接受的事情。
穀雨卻是沒有在意院士們的擔憂,他做院長只是臨時的措施,但凡是上面給他一點壓力,他馬上辭職不幹了,誰還能把他怎麼樣嗎?
穀雨走到空天飛機前,那三十位院長候選人這會兒正聚攏在空天飛機和貨運飛船的周圍,神色負責地看着他。本來他們都在參觀這兩種劃時代的交通工具,不過等到張仁軒過來之後,他們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這些候選人中本來就有空間研究所推薦的人,還有幾個是軍方背景的,他們都很清楚空間研究所的行事風格,不用猜也知道張仁軒是來索要空天飛機的。在他們看來,穀雨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得把空天飛機移交給空間研究所,這是慣例,也是大勢所趨。任憑他們打破腦袋,都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張仁軒竟然鎩羽而歸,連根毛都沒有撈到,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結果,不但張仁軒接受不了,就連他們幾個都接受不了。
見穀雨走了過來,那位空間研究所推薦來的,現任空間研究所第一副所長的院士有些不滿地向穀雨表達他的意見。穀雨身爲華夏科學院的負責人,怎麼能夠任由手下人這麼胡鬧,阻擾張仁軒接管空天飛機,這種錯誤是嚴重而巨大的,會嚴重的阻礙國家航天事業的發展。他個人認爲穀雨很有必要採取錯誤糾正這個錯誤,避免錯誤擴大化,更不能讓國家蒙受更大的損失。
穀雨翻了翻白眼,這種人不是迂腐,就是睜着眼說瞎話。這世上從來就不缺爲了維護個人或者部門的私利,用冠名堂皇的大道理而胡亂給人扣大帽子的人,反過來,別人要是用同樣的辦法對付他們,那就是謀私利,枉公義,眼前這位十有八--九就是一位。他要是讓這種人成爲了華夏科學院的院長,還不得把華夏科學院變成空間研究所的後花園呀?
穀雨沒有理會他,而是目光在其餘二十九位候選人的臉上掃了一圈,讓他們都發表一下看法,談一談是不是應該把空天飛機的所有權益移交給空間研究所?隨後,穀雨又一指那艘千噸級的貨運飛船,讓他們再順帶着談一談,他是不是應該讓谷超科技把這艘貨運飛船也捐獻給華夏科學院,然後再和空天飛機一樣,同樣移交給空間研究所使用?
這兩個問題,穀雨其實問的很誅心,先說第一個問題,是否移交給空間研究所?無論是回答是,或者否,都會引發嚴重的後果。
這艘空天飛機可是穀雨指名道姓要就捐贈給華夏科學院的,結果還沒有讓華夏科學院焐熱,就得讓空間研究所拿走,這既違背了穀雨這個捐贈人的本意——必然會嚴重打擊到穀雨這個捐贈人的捐贈積極性,同時也向外界做了一個極其惡劣的示範,這就跟有人向有困難的人捐贈,結果讓當地政--府擅自把善款挪用,從根本上講,是同樣的意思——同樣也會剝奪華夏科學院這個受贈人的權益,價值至少幾千億華夏幣的空天飛機說沒就沒了,誰願意,誰甘心?
而且別忘了,他們現在競選的可都是華夏科學院的院長之位,在這種節骨眼上都不能夠維護華夏科學院的利益,等到他走馬上任的時候,如何服華夏科學院的衆,如何讓華夏科學院的人相信他以後不會成爲華夏科學院的“叛徒”,隨時準備着出賣華夏科學院的利益?
反過來,如果回答的是“否”,就一定安全了嗎?同樣不是,軍方是空間研究所的最堅實後盾,上級主管部門很多時候也是傾向於支持空間研究所的工作的。
本來像空天飛機移交給空間研究所,就是慣例,很常規的做法,你這個時候跳出來說不行,讓那些習以爲常的人怎麼想?就像你每天都給乞丐一塊錢,突然有一天不給了,乞丐不但不會感謝你,還會怨恨你霸佔了他的一塊錢,不給他了。
就算是沒有因爲慣性產生怨懟,你光想一想空間研究所背後站着誰,你的腿不軟,不打哆嗦嗎?得罪了他們,等到日後你登上了華夏科學院的院長的寶座,這些站在空間研究所背後的力量不支持你的工作,你就算是不寸步難行,也差不了多少了。
再說第二個問題,向國家捐贈的問題。如今華夏不是一窮二白的時候,積極的督促私人或者私營企業向國家捐贈其實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捐贈對象是國家還是個人或者什麼組織,捐是情分,不捐是本分,沒有對錯之分,強捐那就更不對了。歷史上專門有個詞來形容舊政--府的腐敗,苛捐雜稅中“苛捐”說白了就是強行讓人捐獻。
穀雨是很有錢,但是不能因爲穀雨有錢,就覺得讓穀雨捐獻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人家的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憑自己的本事掙來的,願意如何處理,是穀雨自己的事情,其他人或者組織都沒有任何權利去幹涉,跟沒有權利去強行逼迫捐獻。
鋪開了說,你今天能夠逼着穀雨捐一架空天飛機,明天就能夠逼着穀雨捐十架空天飛機,後天就能夠逼着穀雨把谷超太空全都捐獻出去,再過一天,就能逼着穀雨把整個谷超科技給捐獻出去。再一天,你可能就會逼着全國的私營業主把他們的公司、私產全都捐贈出去,再過一天,全國上下乾脆全都國有化得了,到時候,大家還是跟以前一樣,吃大鍋飯,等着國家給你安排工作,給你發工資?就算是全都國有化,也是有人只能吃糠咽菜,而有的人則可以坐着小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而且全部國有化,真的是好事嗎?如果是好事的話,爲什麼還會有改革開放?爲什麼國家還要鼓勵發展多種所有制經濟的方式,來盤活宛若一潭死水的全國經濟?
就算是不把穀雨的第二個問題上綱上線到是要扶持還是消滅私有經濟上,單單說穀雨要不要捐獻貨運飛船,以及要把貨運飛船捐獻給華夏科學院還是空間研究所的問題上,這都是穀雨的私事,跟你們有屁的關係,就像是有人闖入你家,指着你家的電視,說還有人看不起電視,你該捐出去,你樂意嗎?
這架貨運飛船之於穀雨,大抵上跟電視之於普通人家一樣,你都不樂意讓別人對你家的電視指手畫腳,憑什麼就認爲穀雨樂意讓你指着貨運飛船指手畫腳呢?
穀雨的兩個問題拋出來後,就面色平靜地看着諸位候選人,等着他們給出他們的回答。這也算是對他們的一次現場考驗了。
那位剛纔直言硬懟穀雨的第一副所長在穀雨的話音剛落的時候,就跳了出來,直言不諱,就發表了他的意見。他認爲穀雨理應把貨運飛船捐獻給國家,這是國家急需的設備,放到國家手中,會發揮出更大的作用,而不是擱在穀雨那裡,只能用來運送淡水。至於穀雨把貨運飛船捐獻後,該是放到華夏科學院,還是空間研究所,那就不是穀雨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國家自然會做出安排的,不需要穀雨再多操心了。
第一副所長很聰明,言必稱“國家”,“國家利益至上”,這話沒錯,但是顯然在他的眼中,只有他所工作的空間研究所才代表國家利益,就連華夏科學院都得靠邊站。
第一副所長說完後,目光就看向了其他的候選人,其中有幾位更是得到了他的重點關照,他希望這幾個被他重點關照到的候選人能夠緊跟他的步伐,發表同樣的或者類似的觀點,從而實現引導輿論、向穀雨施加壓力的目的。
第一副所長的目光還是很有壓力的,馬上又有幾個候選人站了出來,發表了類似的看法。這幾個人要麼有軍方背景,要麼就是希望獲得軍方的支持,發表的觀點自然是有傾向性的。
剩下的那些候選人則是面面相覷,誰也不吭聲,他們既不想違背昧着良心說瞎話、大話和空話,更不想得罪空間研究所以及空間研究所背後的力量,只能裝啞巴了。
還有幾個候選人似乎是想跟穀雨站在一起,但是被身邊的人拉了一下,也就不吭聲了。
這樣的結果讓穀雨蹙起了眉頭,他意識到哪怕他已經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在民衆中享有着崇高的聲望,但是這些都是虛的,一旦他置身到了體制內,想憑藉他外在的影響,達到撼動體制的目的,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還僅僅是捐贈一架空天飛機的事情,要是後續他想推動華夏科學院的深層次改革,要動很多人的奶酪,很多部門的利益,那時候他要面對的壓力、反撲甚至是來自於上層的壓制,就不知道會有多麼洶涌了,或許會像是海嘯一樣,讓他遭受滅頂之災。
穀雨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了擔任這個代理華夏科學院院長所帶來的擔子到底有多麼的沉重,不過越是難啃的骨頭啃起來才越香,啃下來的時候所取得的收穫纔會越大,就算是不爲心中的那份責任感,不爲華夏長遠的科技發展,單單爲了可能收穫的數以億計的聲望值,穀雨都不打算在這件事上輕易退縮。
這時候,那個第一副所長見已經成功的引起了輿論,而且壓制的其他人不敢說話,他馬上興奮地嚷了起來。這就是民意,這就是大家的共識,都贊成他的觀點,希望穀雨能夠顧大局,識大體,秉着爲國多做貢獻的精神,把貨運飛船捐獻出去,國家和人民一定會銘記着穀雨今日的捐獻行爲的。
一邊慷慨激昂的陳詞,第一副所長還帶頭有節奏的鼓起了掌,隨即,他一邊鼓掌,一邊嚷着——捐了它,捐了它。
剛纔那幾個附和的候選人也都跟着起鬨,一邊鼓掌,一邊慫恿了起來。一艘千噸級的貨運飛船價值雖然比不上空天飛機,但是賣個大幾十億華夏幣,應該不成任何問題,換成他們,他們當然是捨不得捐這麼貴重的東西了。但是誰讓東西是穀雨的,捐了,他們也不心疼。這會兒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穀雨看了看第一副所長,又看了看那幾個跟着起鬨的候選人,他緊跟着又看了看他帶來的那些華夏科學院的院士以及少壯派們,讓他有些詫異,但是想想又恍然的是他竟然從這些人的臉上也看到了期許,他們大概是盼着穀雨再來一次沖天的豪氣,把這艘貨運飛船捐給華夏科學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