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臨近,雖然天災人禍局勢洶洶,但年還是要過的,擔驚受怕辛苦一年的百姓們難得輕省,就算是日子過的再怎麼恓惶,也得想方設法的弄點白麪,買幾斤又肥又膩的刀口肉估兩壺燒酒,除了犒勞自己之外,還可以用來祭祖。
祭祖是一件大事,祖宗的牌位面前總要擺上些酒肉纔會覺得心安,自己受苦不要緊,總不能讓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也跟着受苦吧?
要是手裡還有點餘錢的話,大多會扯上幾尺花布,給家裡的婆娘做件新衫。
婆娘們省吃儉用吃苦受累,早就對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裳眼饞的很了,一年到頭就算是日子過的緊巴巴,也不能讓她們太失望不是嗎!
在老百姓們忙活着過年的同時,臘月二十五這一天,朝廷頒佈了一道旨意:新年過後就正式停用崇禎年號,改元復隆。
新朝早已建立,過年之後一定會正式更改年號,這本就是歷朝歷代的傳統,完全在人們的預料之中。
按照慣例,臘月二十五過後,朝廷就會舉行一個很小的“封璽儀式”,把各種印章、璽章全都封存起來,一直到來年的正月初五纔會重新“開璽”。
這就意味着在新舊交替的十天當中,朝廷不辦公,而是和普通的百姓那樣過一個安安穩穩的大年。
轉眼已是除夕之夜,密密麻麻的鞭炮聲過後,張啓陽的臥房裡依舊燈火通明。
“連陛下都要過一個輕省的新年,老爺也該歇歇了吧?”李安寧撅着紅嘟嘟的嘴巴,滿是抱怨的說道:“老爺總是這麼忙,也不知要忙到什麼時候。要我說呀,做了這大元帥也不是啥好事。還沒有以前在小吳莊的時候逍遙快活。”
在李安寧的心目中,張啓陽做這個大元帥實在是太辛苦了,連個放屁的工夫都沒有,簡直就是在給朝廷當牛做馬。
“朝廷裡那麼多當官兒的,全都回去過年了,這大明朝哇恐怕也就只有老爺一個人還在操勞國事了。”
正在奮筆疾書的張啓陽擡起頭來,用力的揉着太陽穴,笑呵呵的看着嘮嘮叨叨抱怨個不停的銀雀兒:“老爺我不是在忙朝廷的事兒,是在給軍校的學生們寫課綱呢。”
軍校的事情不算朝廷的事情嗎?李安寧不懂。
新華軍校早就正式開課了,所有的課綱和教學內容全都由張啓陽親筆書寫編撰,每隔一日還要到軍校去上一次大課,確實已經忙的腳底板打屁股了。
軍校嘛,不就是爲了培養打仗的士兵嗎?
以前組建小吳莊民團的時候,老爺可沒有這麼勞累過,而是把民兵訓練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給總教習張萬三,可比現在輕鬆多了。
毅勇軍那麼多能征善戰的軍官,幹嘛不讓他們去教導軍校的學生呢?李安寧還是不懂。
張啓陽問:“什麼時辰了?”
李安寧答:“丑時初刻。”
張啓陽微微皺起眉頭:“這一次韋無病那邊的消息怎麼還沒有送到?你再去看看。”
按照事先的約定,每隔十天,已經渡江北上的毅勇軍先遣部就會發回來一次消息,向張啓陽彙報特種作戰的具體情況。
四支“先遣特戰部”當中的三支已在前天準時送來了消息,只有韋無病那一股還沒有音訊,逾期了整整兩日,這讓張啓陽非常非常的擔心。
李安寧知道張啓陽一直在苦苦等待消息,因爲同樣的事情今天他已經問過四次了。
來到鴿棚之下,用力的揮舞着白手巾,沒過多久夜空中就傳來振翅之聲,一直鐵灰色的信鴿落了下來。
以非常熟練的動作從鴿子腿上取下一管小小的竹筒,飛跑着送到了張啓陽面前。
張啓陽從竹筒中取出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卷,看也沒有看一眼就順手遞給了正在自己身旁“校對課綱”的金絲雀:“把這個譯出來。”
金絲雀從書桌上拿起那本元朝大德版的《說文解字》,對照着“鴿書”上的字跡,逐一翻譯過來。
因爲先遣特戰部身在敵後,而且距離遙遠,中途難免會有意外發生,爲了防止因爲敵人截獲書信泄露機密,張啓陽專門制定了一套“加密手段”。
表面上的,“鴿書”上的內容根本就是雜亂無章不知所云,就算是被截獲也不知道到底寫了什麼樣的內容。
只有經過“翻譯”之後,才能看懂。
翻譯的關鍵,就在於這本《說文解字》。
《說文解字》是市面上最常見的工具用書,只要的讀書人幾乎人手一本,早已經都了爛大街的地步。
因爲成書時間太過於久遠,又經過歷次修訂,存在着無數個版本。
現在最常用的就是宋版和大明永樂版。
因爲版本的不同,文字的次序就會有很大的不同,而張啓陽使用的這個元朝大德版的《說文解字》,卻很少被人用到。
發過來的“密信”當中擡頭的第一個字是沒有經過加密的,而這個字恰恰的就是解密的核心。
通過查找這個字在《說文解字》中的位置,就可以利用平仄標註出第二個字,而第二個字又是第三個字的間隔反平仄字節,然後查找間隔四個字的正平仄字節,以此類推永不循環。
這套加密系統看起來非常複雜,其實卻是最簡單的“找字”方式,對於後世五花八門紛繁複雜的加密手段而言,簡直原始的可怕,但是當時卻簡直如同“天書”。
除了發信者本人和張啓陽之外,也就只有金絲雀能破譯出來而已。
雖然這套加密系統是張啓陽一手創立,但他卻沒有那份逐字逐句破譯的耐煩心,而是直接丟給了自己的“秘書”——金絲雀。
費了一番工夫,金絲雀才終於“破譯”完成,將“翻譯”過來的全文送到張啓陽面前。
看罷之後張啓陽頓時面露喜色:“咱們的六當家做的很不錯,嗯……非常的好。”
隱瞞身份混雜在事實上已經成了土匪的“天王軍”殘部之中,混了一個六當家的身份之後,在這個兩個月的時間裡,不斷的發動小規模的奇襲、騷擾戰術,接連破壞了邳州一帶的三個稅所,搶掠大量物資。
同時頻繁截殺驛兵,破壞清軍的通訊體系。
當初派遣這些先遣軍北上之前,張啓陽就曾經對他們進行過一段時間的“專業培訓”,專門傳授“游擊戰”“破襲戰”“騷擾戰”等等敵後作戰的戰術和策略。
偵察兵出身的韋無病對張啓陽的作戰理念理解作爲深刻,從不和強勢的大股清軍做正面接觸,只是把“敵進我退”“敵疲我擾”的精髓發揮出來,雖然並沒有多麼輝煌的戰果和殲敵數字,卻把當地的局勢攪動起來,讓清軍始終處於不得安寧疲於應付的狀體。
在這封“鴿書”當中,韋無病再次彙報了具體狀況:因爲頻繁的騷擾和截殺,小股的清兵不敢象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在鄉下活動,只能糾集成一定規模纔敢出來,或者乾脆就龜縮在大型市鎮。
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苟延殘喘的“天王軍”也是魯家成領導下的馬賊,已經獲得了很大的發展,在取得了足夠數量的糧米物資之後,兼併了臨近的兩股土匪,現如今已經發展成爲當地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隊伍。
而韋無病本人則深得“路天王”的器重,差不多已經成爲“天王軍”事實上的最高軍事首領。
只不過他們依舊是事實上的賊匪,韋無病正在想方設法的把他們朝着“抗請義軍”的方向上引導。
在四股“先遣特戰隊”當中,韋無病這一股是發展速度最快而且勢頭最好的一支。
在“鴿書”當中,韋無病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雖然現在的“天王軍”已經獲得了很大的發展,但卻依舊不具備進行規模作戰的實力。
他想碰一碰稍微具備規模的清軍,一來是爲了攪動局勢,更主要還是想打出“天王軍”的聲威。
所以他希望張啓陽能夠做進一步的支援。
既然韋無病的開局這麼好,做進一步的支援也是合情合理,但張啓陽卻不同意韋無病提出的作戰計劃,不同意他去和大規模的清軍作戰。
敵後作戰,最重要的就是襲擾二字,韋無病已經被接連的勝利衝昏了頭腦,竟然想要去碰成規模的清軍,這絕對是個很壞的想法。
張啓陽已經做出了決定,從自己的直屬隊中抽調最多兩個小隊的精兵,化整爲零深入過去支援韋無病,同時讓這些人把自己的口信捎過去:繼續流動作戰,只進行襲擾和破壞就可以了,萬萬不能產生大打特打的念頭!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已是子時前後,正是新年舊歲交替之時,本已零零星星的爆竹聲頓時響成一片。
張啓陽打了個哈欠:“時候不早了,我也要睡了。”
“老爺,今年……不守歲了嗎?”
“實在乏的厲害,就不守了吧。”張啓陽似乎對“守歲”這個傳統沒有多大的興趣:“你們倆姐妹若是願意守就守吧,我是真的支撐不住了,先去會一會周公再說,明天還有正經事情呢……哦,對了,我要的那兩份年禮準備好了沒有?”
金絲雀說道:“已按照老爺的吩咐準備妥當!”
“嗯,那就好,明天拜年的時候我還要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