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潰兵就好像是一副巨大的灰色毯子,每當炮聲響起,落點附近就會騰起一道粗大的黑色煙柱,就好像在這巨幅灰毯上燒灼出來的一個孔洞,但轉瞬之間就又被後面的潰兵填滿。
隆隆的炮火翻翻滾滾,彷彿一副寬大的死亡之幕以摧枯拉朽之勢碾壓而過。
被炮火犁過之處,沉悶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地面被炮火硬生生的鑿出一個又一個不太規則的深坑。
每一次轟擊,就會騰起一片血雨。
如此猛烈的炮火沒有絲毫停頓,就好像有生命一樣滾滾向前。
幾千名穿着統一軍裝的學生兵端着集合等同於他們身高的火銃,毫不留情的收割着鮮活的生命。
在趁勝掩殺的過程中,製造出來的殺傷數字遠遠大於激戰。
在整個冷兵器時代,出現在兩軍鏖戰當中的死傷從來都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傷亡數字都是出現在潰敗的過程中。
這一次也不例外。
按照毅勇軍的戰鬥方式,這個時候一定會趁勢掩殺瘋狂收割,彷彿下山的猛虎一般摧破敵陣,在雄壯的吶喊聲中砍瓜切菜收穫戰果。
在同樣的情形之下,學生們的表現和他們在毅勇軍中的父兄完全不同學生們並沒有因此敵人的潰敗而出現士氣陡然高漲的情形,更沒有不顧一切的瘋狂前突肆意追擊砍殺,而是始終保持着相當緊湊的隊形,甚至連速度都一成不變,繼續邁着堅定而又整齊的步伐前進前進再前進。
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沒有粗野亢奮的喊叫,學生們始終一言不發,既不緊張也不興奮。
依舊保持着嚴整的秩序,就好像是一個個沒有情感的機器。
如果說以前的毅勇軍是兇猛虎狼,這些由張啓陽親手培育出來的學生們則是純粹的戰爭機器。
在沉默無聲中進行殺戮,始終保持着高度的冷靜而不是亢奮,按部就班的把最前面的散兵線擴展開來,面無表情的用刺槍捅死一個又一個敵人。
而兩翼的火銃兵方陣則疊的更加緊密厚實,利用一陣陣整齊的排槍放倒一片又一片聚集的敵人。
所以的這一切都充滿了一種冷酷而又機械的美感,無論是敵人的慘叫還是轟鳴的炮聲,都充耳不聞,就好像他們根本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做例行的日常操演。
學生手裡的火銃雖然經過改良,但是從本質上來看,和這時代最常見的軍用制式火器並沒有質的改變,但卻爆發出如此強大的殺傷力。
最根本的原因不是武器,而是對戰鬥模式的徹底顛覆。
首先利用強大而又持續的炮火摧毀對手,然後用紀律和秩序把組成密集的火力輸出,完全突破了以往倚仗士兵個人勇武的戰鬥方式,進化成爲真正意義上團體作戰模式。
雖然火銃兵的總人數始終落後於對手,但這種方式卻讓他們始終在局部保持數量優勢。
在這個槍械還非常原始的時代,密集的隊形始終是火力輸出的關鍵。
密密麻麻的火銃擊發之聲形成一片,彷彿死神之鐮,以最高的效率收割着生命。
密集如雨的彈丸打出來的血花在陽光的照耀顯得鮮豔而又詭異,一團又一團的在眼前呈現出來。
每當一陣排槍響起,那些穿着灰色軍裝,帶着紅纓圓笠的清兵就會倒下一排。
在炮火的延射作用之下,還不等他們爬起來就被轟成血肉碎片四下飛舞,殘存的散兵遊勇則被刺槍直接捅死。
學生軍的前進速度並不怎麼快,但卻堅定而又勢不可擋,就好像是一把燒紅了的尖刀輕而易舉的切入一大塊凝固的油脂,彷彿一個個寬大的箭頭深入到清軍的人羣當中。
一條條血衚衕就這樣被火力硬生生的犁了出來!
毫不理會驚慌失措四下逃竄的潰兵,甚至明明已經看到敵方的部分高級將領帶着一簇騎兵飛速逃走都毫不在意,而是繼續保持着極高的效率循環着重複着正在進行的屠殺。
斬將奪旗?
不!
只有老式的軍隊纔會對斬將奪旗這種事情趨之若鶩,連毅勇軍都不例外。
斬殺敵方的高級將領,親手砍下對方的軍旗,這不僅是一種榮耀,同時還可以徹底摧毀對手的心理防線,造成更大的混亂,奠定最後的勝利。
作爲一支嶄新的武裝力量,學生們對斬將奪旗這種事兒毫無興趣,甚至懶得去截殺那一簇逃跑的軍官。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收割更多生命,製造更多的死亡。
儘可能的斬殺地方的有生力量,這句話完全可以凝結成爲最簡單易懂的兩個血淋淋的字眼兒:殺人!
一直以來,竹哨聲都響得不緊不慢,就好像一首節奏鮮明的樂曲,學生們則始終在竹哨的指揮之下進行着有條不紊的戰鬥。
到了這個時候,竹哨聲猛然一變,短促而又鮮明的節奏變成了三個悠長的音節,最後還有一個急促的短音。
這是一個信號,表達的意思清晰而又明確:清理!
戰鬥進行到這種程度,已不能再稱之爲戰鬥,而是徹頭徹尾的一面倒的屠戮,已到了最後收尾的階段。
清掃殘敵,消滅一切可以消滅的對手,對於這些學生們而言,根本就不能稱之爲“殺敵”,而是用一個更加貼切但也更加冷酷的詞彙來表達:那就是清理!
兵線進一步擴展開來,呈現出一條近乎於筆直的粗大黑線,彷彿一堵移動的牆壁平推過去。
此時此刻,日已西斜。
天邊的夕陽殷紅赤豔,彷彿一團凝固的血塊兒,雖然紅的鮮豔紅的耀眼,卻沒有什麼溫度,無力的照耀着激鬥過後的戰場。
戰場之上,刀槍旗幟丟棄的滿地都是,那一片片嫣紅是如此的觸目驚心,早已受傷但卻沒有死去的戰馬發出陣陣哀鳴。
陣陣微風吹散了瀰漫在天地之間的硝煙氣息,但卻吹不去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道。
戰鬥已基本結束,學生們正在對戰場做最後的清理。
以班爲單位散開,將戰場從新“梳理”一遍,對於地上的屍體進行“二次處理”。
只要是還保持完整的屍體,不管是不是已經死去,或者敵人根本就是在裝死,他們都毫不在意,而是走上前進行最後一輪“補刀”。
稍遠處,剛剛收攏過來的俘虜已聚集在一起,正在惶恐和畏懼當中等候着命運的最後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