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七宗罪。好色、貪食、懶惰、嫉妒、暴怒,傲慢以及貪婪。好色讓人失去對美人的抵抗力,或者因爲沉迷男女之事而不知節制損害身體。貪吃則讓人身體發胖,失去良好的身體根基。嫉妒和暴怒讓人失去理智,嫉妒讓人破壞人際間和諧的關係。暴怒則讓人被情緒左右。傲慢讓人失去親和,惹人厭惡。至於最後一種,貪婪,或許也是被人推崇的一種罪惡。
然而,貪婪也是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的一種罪惡。當一個人貪婪之心佔據上風時,甚至比起因爲好色、嫉妒、暴怒等罪所產生的破壞還要大。
一個普通人並非聖賢,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七宗罪的幾種甚至全部。這這宗罪隱藏於心中,平時不讓人察覺。但並不意味着人就不會犯這七宗罪。眼下,守陵軍顯然就受到了貪婪的影響。他們看到了一地的盔甲武器,好似全部化作閃閃發光的金銀錢財閃花了他們清澈的眼,遮蔽了他們清明的心。他們因爲貪婪,失去了對危險的嗅覺,失去了對局勢的判斷。
對於這些老兵油子而言,軍官並不是十分畏懼的存在。事實上多數的武官也被誘惑到了,他們在一大堆錢財面前失去了判斷力,而且也不認爲這羣潰逃的暴徒能有多大威脅。因爲守陵軍至始至終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這又給了他們錯覺讓他們覺得暴徒終究是難以傷害自己的!
當事後扶蘇興起去採訪統計的時候,大多數人坦言,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甚至不認爲這羣暴徒能過給他們多大的危險。
而作爲守陵軍這七百人的主官,也就是守陵軍千人主魚制。在最後也沒有意識到繼續追擊有何不妥,事實上當魚制一直以來都沒有發覺將要面臨的是災難性的處境。最多,也就是一些襲擾性質的偷襲罷了,畢竟這羣暴徒兵力終究是缺缺的。既然如此魚制就沒有再遲疑去追擊這羣可惡地如同猴子一般上串下跳不停躲避追擊的暴徒。畢竟,誰也不會認爲一羣猴子能過將一羣彪形大漢擊倒在地,甚至全部俘虜。
當事後蕭何聽到這個傲慢卻又不夠自信的魚家子弟這般形容扶蘇後,蕭何笑道:“的確。一小羣猴子是不能將一羣彪形大漢擊倒在地,還能把彪形大漢都給俘虜了。可他們遇到的不是猴子,而是一羣老虎,由一條龍帶領下的老虎。”
且不論魚制死前聽到這句話有什麼感想。但此刻,當魚制依舊有些自信過度地追擊過去時,終於發覺了在武庫大門口大家集體撿取這些被丟棄的精良軍械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魚制最後這一次頗爲正確的決定讓他在守陵軍中多了幾分威信,當魚制下達不準撿取的命令時,也是得到頗爲順利的貫徹的。畢竟,再值錢的東西也要有命留着去享受才行。
於是,當這羣暴徒都跑到武庫裡面,並且迅速消失在沒有燈光沒有光亮的武庫黑暗內後。追擊的守陵軍軍人們卻傻呆呆地列陣嚴陣以待,似乎防備着哪裡又能突然衝出一大羣精銳的朝廷大軍。
時間……過了一息,十息,一百息,過了一刻鐘……
一縷微風吹過……帶起魚制有些僵硬的笑容和鬢角飄起如似有嘲諷的髮絲。
重裝材官五百人主魚布此時有些忍不住了。他也是魚家子弟,雖說不算嫡系本家。可他們那一房勢力也是不弱的,當然不懼魚制身後的背景。身上衣甲齊整,一絲血跡也沒有。魚布邁着步子在安靜的地面上發出不低的聲音,引得一衆人紛紛側目,暗自關注。
魚制微微皺眉,看向四周,總覺得這大門處有些詭異。武庫大門極其沉重,若要打開至少需要十數人合力使用機關才行。顯然,這大門纔打開不多,剛剛好讓六百多人的守陵軍從容通過。同樣,武庫大門若是要關掉,也需要十數人操縱機關。這機關也沒隱蔽,發動時肯定會發出聲音。
若是這羣暴徒有固守武庫以擾亂前線之心,肯定不會放過武庫這麼一個重要的地方。當然要在自己人進來後迅速關掉武庫大門。可等了一刻鐘,橫等豎等就是不見人影操縱機關,就是暗地裡也沒聽到機關響動的聲音。
如此沉默的空間卻讓魚制感覺到了莫大的羞辱,沉默的機關如同一擊響亮的耳光一樣拍在魚制依舊不甚厚實的麪皮上,陣陣發紅。
看到魚布走來,魚制心中暗恨。對着這個旁支的魚家子弟,魚制不喜歡,無他,自以爲有才華的人都是有傲氣的。這樣人,同樣也未必好相處。顯然,魚制和魚布相處並不愉快。魚制除了身份上的上級能夠壓制魚布以外,身後的背景並不能鎮住這個同爲魚家子弟的魚布。
魚制五指捏緊,又有些泄氣地鬆了下來。被逼宮地堅守總是不如自己主動順勢而爲吧,魚制心中默默想着。看向滿地精良的盔甲武器,似乎感覺眼光看過去都有些染綠。目光定在最外頭的那身白甲,魚制的眼光就再也挪不動了。
一個身影浮現魚制心中,既有些暗恨又有些懼怕。到了而今,藏不住的貪慾讓魚制不由開口道:“重裝材官居前肅清殘敵,讓衛隊收拾這些軍械。等戰後,再另行分配。”
魚制話剛說話,終於忍不住的輕裝材官模樣的軍官,也就是弓弩手五百主問道:“請問將軍,那我們呢?”
對呀,重裝材官居前。那麼終於安全居後的弓弩手總算能盼點甜頭了吧。那弓弩手五百主面上討好的笑容十分誠摯。不過魚制瞥了一眼,頭有些低,擡起來目光又是凝視那件白甲。搖頭道:“跟上。”
弓弩手五百主嘴巴蠕動一下,下意識道:“沒了?”
魚制頭也不回,領着衛隊就走向那件白甲。臨了終於又回了倆字:“沒了。”
弓弩手五百主氣得有些哆嗦,不過看向身上單薄的盔甲可前面這數百重裝材官,終於頹喪地點頭了事。
要說守陵軍內傷亡最慘的當然不是一直沒有參戰的魚制衛隊,也不是左右兩翼的重裝材官。就算幾乎被打殘的右翼魚布所在的重裝材官,也不過輕重傷數十,死亡倒真不多。反倒是隻一戰,被扶蘇拿出底牌用弩箭激射幾乎打掉膽氣的弓弩手死傷最多,幾乎有百餘人不能參加戰鬥。這也意味着,弓弩手三百人就這麼少了一百人。手中實力決定嘴巴話語權,在魚家內部這種血緣至上山頭林立的地方,軍中一個外姓人能做到五百主已然不易了,還敢去奢求其他?魚制是這般想着的,至於其它,還真沒想過。
事實證明,魚制的想法非常錯誤。他幾乎一手促成了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魚制讓重裝材官居前衛隊撿取戰利品的時候,包括原本還算支持的重裝材官已然對他失去了好感。不過魚制並沒注意,六百餘人呼啦啦帶着盔甲碰撞聲入了武庫。
最先進去的是小心翼翼的重裝材官,前面緩慢地推進,一百餘人的衛隊卻迫不及待將身上多餘的甲具脫下來背到身上然後將地上值錢的精良甲具收起來。此刻他們的才能得到了最大的施展:搶!
他們跟時間搶: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搶的最多的甲具。他們跟大地搶,在最短的距離搶奪最多的甲具。他們同樣有一項保留節目,那邊是跟自己人搶,只不過保留節目不能過於激烈,不然說不定你旁邊眼饞的其餘人就來分食了。
甲具不多,在武庫大門處總共加起來就只有一百多副。當手腳最爲利索的那名衛士撿起門口最後一件甲具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重裝材官竟然還沒他們走得快。而且,就在他身前十餘步外,竟然還有數處寒光閃閃的地方。激動不已的這名幸運衛士立刻起身過去,在一衆人驚訝之極的目光下發出幸福的尖叫:“天啊。快看,有金銀還有丟下來的半兩錢!”
秦朝發行秦半兩作爲正式的通用貨幣,口碑不錯。而遠處地上散亂着還有不少如同丟棄一般的錢幣和金銀。
重裝材官和跟在身後的衛士、輕裝材官弓弩手都是速度立馬快了起來。衝了過去,火把光芒照耀下竟然滿是散落在地的錢幣、珠寶、精美的工藝品、以及一些精良的甲具武器。魚制抱起懷中閃耀的白甲震驚不已,尖聲道:“他們洗劫了武庫裡面的金庫!”
普通士卒根本就不知道武陵地下還有這麼一個金庫存在,那藏着錢財的地方不是一直由校尉掌管嗎?公家有庫房藏着魚家的積蓄,這裡只是武庫藏有武器纔是正經,怎麼會有金庫?
事實上,這也是隻有中高級軍官才知道的事情,當然還有那些主官庶務的主事知道。武陵雖說十分枯燥,可也是個錢財滿地的地方,光是偷出一些尋常武器幾袋糧米都夠你發一筆的了。不過這點手段當然只有普通士卒纔去做。軍官們,可是不屑於如此的。他們直接將大筆武陵藏下的財貨自己轉走,所得的金銀,當然就在這武庫裡面藏好嘍。畢竟魚家四處擴兵經常有武器運送出去,通過武庫,將自己貪污的財貨弄出去當然十分便利。話說回來,哪裡會有人想到武庫裡面竟然有一個小金庫?
魚制發狂了,這羣暴徒竟然洗劫了他所得數年的身家財富。
兩個重裝材官的五百主也發狂了,尤其是魚布,那是攢了多少年纔有的金銀啊!
其餘中級軍官也發狂了,那些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心血啊!
軍官們領着心腹迅速脫離了隊伍,衝向黑暗下滿地的金銀,他們迫切希望這羣該千刀萬剮的“暴徒”還來不及將所有財貨都給捲走。果然,他們發現了殘餘,似乎這殘餘的東西還十分多。
亂了,高級軍官直接帶着衛隊搶,中級軍官領着手下人上。普通士卒們初始茫然失措,同樣也迅速反應過來挑些不惹人注目的東西藏道身上。
這時,武庫二樓一處樓臺上。白衣飄飄的扶蘇此刻除了面色有些病態地發白以外一切如常仍舊是那個絕世佳公子的模樣。而另一邊,一個秀美無雙的女子心疼不已地給扶蘇包紮着傷口。說不盡的關心在諸多的醫藥囑咐下傾注,讓扶蘇心懷暖流涌動。
“你也真是的,那麼多親衛打架廝殺的事情他們上就好。你可是一國皇子,未來的陛下,怎麼能做這種危險的事情?”月芷有些嗔怪,也很是擔心。
扶蘇卻搖頭笑道:“那你呢,這裡太危險。在監牢我還有辦法送你出去,這裡,我還不能掌控。”
月芷冷哼一聲,看向下方爭執的守陵軍軍卒:“我怎麼能放過他們?”
扶蘇輕笑,武庫裡有許多巨弩,不過扶蘇缺少使用的人手也就沒有拿出來。但月芷憑藉神農大山墨家首領的身份,可是很容易讓墨家諸人去操縱這些巨弩的。墨
家子弟本就是工程上的一把好手,操縱這些巨弩利器當然輕易。有這些終極武器,下面如同散沙的守陵軍軍卒的確無懼。
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扶蘇一舉設伏武庫,巨弩劍大若矛,數擊而至,賊寇喪膽。始賊弓弩手頭目先降,賊寇無心戰事俱降覆滅。
午後,期澤三百宮騎宿衛強攻武陵。鐵蹄入內,如履平地。武陵遂地吾手!此時,身在冀縣的魚家叛軍已經失去補給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