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舒和龐密都不是尋常人等。比起那些尋常的亂兵,這些人所能對扶蘇造成的威脅顯然更大。鬆散亂兵的戰鬥意志只不過是絕路之後求生的本能罷了,戰鬥意志或許不弱,兵械也都不缺,可缺乏有力的組織結構。
這些被豪族叛軍趕上前頭廝殺的亂兵心中未嘗沒有後悔怯戰的想法,只不過被那叛逆一頂大帽子壓得死死,難以翻身。如此,希冀亂兵能夠如豪族私軍那本捨生忘死卻不會,就算最緊要關頭,不見棺材的亂兵絕對不會多出七分力氣。
於是,七百材官的衝鋒就讓亂兵漸漸不支起來。不得以,儘管有小心思裡龐密想要保存實力也由不得他坐視不管。相比缺乏有力組織結構的亂兵,豪族叛軍的戰力顯然要犀利許多。嚴防死守的豪族叛軍頂上後儘管付出不菲帶價但總算是將扶蘇七百親衛隊給攔了下來。
而司馬舒手中存留的五百餘自家精兵當仁不讓地成了督戰隊,一刀刀砍過去,數十被斬殺的逃兵止住了有些不穩的亂兵。而頂上去的龐密儘管損失百餘人後臉色如墨,可好歹讓戰場進入了僵持階段。
這個階段對扶蘇一方而言顯然不利,後續漸漸乏力的七百材官儘管進攻依舊犀利。可豪族叛軍並非是那些散成沙礫一般的亂兵可以比擬,亂兵之中本身矛盾不少,就算對敵也未必齊心,心中存着,未必沒有投降的打算。如此,七百材官砍瓜切菜地將亂兵層層削去,如同切土豆一般將外層拼命的小股亂兵擊潰,讓後續大團的亂兵心中忌憚裹步不前。
眼下,雖說扶蘇的親衛隊打得十分犀利威風。以七百材官之寡獨抗兩千餘亂兵圍攻,猶自勝勢不減,可謂難得至極。但這些已經是七百材官的極限了。
膽敢兩面反擊,腹背受敵的同時依舊如此強勢,固然讓士氣爲之大振,可不少人心中都是隱憂。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眼下的七百材官就是那中間的情況。一鼓作氣候兇猛如虎,但只要沒有完全擊潰,七百材官就會陷入後繼乏力後再而衰的境況。若是情勢得不到緩解,持續鏖戰後,即使死戰不退,可戰力枯竭的七百材官最後是個如何結果那就難說了。
更何況,七百材官的BOSS扶蘇還在那邊以區區三百人的騎軍獨抗數千豪族叛軍主力。
眼下,儘管扶蘇的親衛隊打得威風,打得賣力至極,可死死忍受的龐密忍耐力夠強就是不肯退卻,死死攔住就是要等着七百材官力竭之後一舉斬殺。更何況,作爲豪族之中的精銳,司馬舒手中的五百精兵幾乎可以做定鼎之用。只等七百材官氣衰之後一舉立功!
天幸扶蘇的援兵此刻到來,營門外的嘶喊之聲沸天,裡面自然不是聾子。原本氣力將衰的七百材官一見外面來了援兵,頓時士氣一振,作勢竟要再立奇功,一舉擊破了眼下士氣衰落的亂兵和龐家叛軍。
援兵的到來不僅激起了七百孤軍的士氣,同樣也打擊了亂兵和豪族叛軍的士氣。約莫三千人的聯合叛軍本就是本不正言不順,一直以來制約叛軍戰力的就是名分問題,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原本裹脅而上的亂兵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只不過爲了不被當做叛逆處死在肯戰鬥。眼下,一見事情不成,自然大有偷奸耍滑之輩想要後撤。
不得以,原本作爲定鼎之力的司馬舒不能再忍下去了。士氣大振的七百材官本是孤軍,只一等力衰就能戰定,可眼下人家跟吃了春藥似地見了援軍來救就龍精虎猛。再忍下去,等着力衰,還不如說自甘被人各個擊破。
司馬舒也不是易於之輩。當下決斷,五百私軍精銳衝鋒而上。迎面,就一路斬殺數十逃兵。染了鮮血的私兵變得更加狂暴,盯準七百材官的側肋:重裝材官和輕裝材官的銜接處。司馬舒孤注一擲,全力投出,當下就要將扶蘇的親衛隊橫腰截斷。
重裝材官衝的靠前,輕裝材官難免就有些靠後。這點銜接本不容易看出,可經歷過孤軍作戰的七百材官到最後難免就有力衰的徵兆。而等到這股孤軍士氣大振再要衝鋒時,重裝材官衝得越發考前,而輕裝材官卻一時沒有跟上。
見縫插針的司馬舒看見了。於是五百司馬家叛軍精銳一舉擊在了這銜接之處,隱藏已久的司馬家叛軍本就是養精蓄銳,這一擊,頓時讓前面的重裝材官脫節。攔腰而上的司馬家精銳將四百輕裝材官截住,各個擊破的對象由三股叛軍成了親衛隊的內部兩種兵種。
七百材官的指揮官是羊牟,也就是扶蘇親衛隊中的新銳人物。隴西地下的表現讓羊牟加分不少,此刻也未見有何慌亂。衝在最前的羊牟本來便覺得有些不妥,心中隱憂還未印證便成了現實。
隱在混亂的亂兵之中,司馬家叛軍在未露出獠牙的時候並未引起重視。等這一擊而來時,羊牟終於曉得這不妥源於何處。
當機立斷,羊牟下令後撤。但進取容易,後撤卻難。士氣處在高位的士卒一時間竟然有些混亂,好在羊牟也非常人。身周親衛派出,一個個軍令當面傳達到了基層武官身上。強自彈壓住後撤的不利之處,羊牟返身作勢就要反手將司馬家叛軍爲合圍了。
但局勢並未如羊牟所願發展,人多勢衆的叛軍此刻顯現出了其優勢。受創頗重的龐家叛軍和亂兵一見凶神惡煞的三百重裝材官竟然後撤,頓時如吃了春藥一般猛地咬了上來。
羊牟此刻的情況成了兩難。死死咬住重裝材官尾巴的叛軍人多勢衆,儘管先前被斬殺如砍瓜切菜,可人數一多饒是扶蘇的親衛隊精銳勇猛,裝備精良也吃不消。更何況,重裝材官想要反身一擊的對象也不是呆傻了。司馬舒能一擊擊在親衛隊的側肋,就證明此人不是易於之輩。重裝材官想要合圍了司馬家養精蓄銳的私兵,也要防着不被司馬家的叛軍和龐家叛軍、亂兵合起來反倒把重裝材官合圍了。
總之,軍營內的戰局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混戰的情況下誰都完全不能把握戰局,但此刻的情勢卻毫無疑問地不利於扶蘇。司馬舒的這一擊打在側肋讓羊牟難以消化,儘管混戰之中單兵素質最高的扶蘇親衛隊依舊佔着上風。但只要司馬舒的五百精兵依舊將親衛隊的兩部隔開,遲早戰敗的是親衛隊。
沒有詩情畫意,也沒有所謂激情燃燒。只是鐵與血的合奏,以鏗鏘的聲音。
軍營內迅速變化的戰局被扶蘇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沒有辦法脫身去解救。
雁門四大豪族的力量果然不是易於。整個豪族叛軍的主力並不在軍營之內,而是軍營之外埋伏。北方跟西城十分之近,深宅大院的北城幾乎被豪族的宅邸佔據。沒有人知曉那佔地百頃的豪宅之中藏有多少青壯,多少兵丁。
但此刻,軍營內爆發的千餘私兵已經讓進去的一部陷入困境。而軍營之外,初始的混亂大損之後也讓豪族曉得了情況的嚴重。
善無城不小,先期到達的只是騎軍說明扶蘇的援軍到達還需要一個頗長的時間。紅衣女將的兇猛讓所有人都是心中凜然。
此刻,四大豪族的主力決定不再藏私。豪族之中的矛盾被絕對的危險所掩蓋,扶蘇表現出來的頑強和殺傷讓所有人都是心中泛冷,如此大敵,不除之不得安睡。
被四大豪族力量所掩藏的豪族叛軍此刻終於全部亮相。除去先期上場的李傢俬軍兩千,龐傢俬軍八百,郎傢俬軍一千,司馬家精銳五百。眼下四大豪族都不再遮掩手中的實力。
北城寬闊的大道上,是陸陸續續開出來的四大豪族的叛軍。除去四家共出一千兵力圍攻郡守府,在軍營內外四大豪族的私軍總兵力超過七千六百。其中,李傢俬軍三千百,龐家一千五百,郎家一千六百,司馬家一千五百。除去軍營內圍攻扶蘇一部親衛隊的一千三百,扶蘇要面對的叛軍總兵力已經達到六千人。
二十倍的差距讓扶蘇身後一干人爲之變色,儘管王芙的支援下,使得扶蘇情況得到改善。可八百人對陣六千人還是讓人有些心慌慌。
李行神色嚴峻,作爲豪族聯軍明面上的指揮官。此刻,靠着扶蘇的威脅,李行終於拿到了豪族聯軍實際的指揮權。
將近十倍的優勢並未讓李行有多得意,軍營內的情況李行已經得知。區區百人不到,竟然能脫身而出反倒是殺了豪族叛軍一個措手不及。這樣的大敵,李行平生僅見。
對陣扶蘇,李行不敢託大。面對這個年輕的皇子,李行並未將希望寄託在手中數倍兵力能在扶蘇援軍到來前擒獲扶蘇。
“李念。”扈騎簇擁的喊出了原雁門郡兵的最高長官:揚武曲軍侯李念。
一身戎裝的李念襯得頗爲英武,高聲應和:“末將在。”
李行看着李念,滿意地一點頭:“我撥你兩千兵。你速去南城,攔截扶蘇援軍三個時辰。”
神色激動的李念高聲道:“末將領命,定爲大帥攔住三個時辰!”
李行揮手下令,點出自家兵馬一千彙集了其餘三家各三百人撥給李念。
李家大宅。
面色忽明忽暗的李左車聽着窗外嘶喊聲震天,深吸一口氣。對暗中的伏承道:“伏科首,你我,去吧。”
伏承心中大石落地,此次計劃已然成功了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