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郭藥師看來,甄五臣麾下的常勝軍爲遼人青壯所敗,實在是匪夷所思!
唯一的解釋便是大軍分散劫掠,不意遼人已經聚集的大批青壯,這才爲遼人各個擊破,狼狽逃得回來。
既如此,此次自己破得遼人青壯後,自不便再分兵劫掠。
當先全盤佔領北城,殺光所有敢於反饋的遼人青壯之後,這纔敢去搜刮民財。
只是若如此,又恐宋人跟在後面撿便宜。
劉延慶的八百士卒可是在後面虎視眈眈。
到時候自己領兵在前面出生入死,拼命廝殺,劉延慶領着西軍在後面四散劫掠。苦頭自己吃,甜頭劉延慶來嘗,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這廝。
如今聽得劉延慶此語,郭藥師心下自然明白,這貨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如此郭藥師自是不肯,當下便開口道:“劉帥若以兵爲後繼,只不知待末將破得遼人後,財物又當如何分配?擒拿遼君之功又當如何分配?”
劉延慶也是老油條了,便笑着道:“前次已同你商量妥當!但凡劫掠之財物,各憑本事。至於擒拿遼君之功,你我個半如何?”
見得甄五臣的常勝軍爲遼人青壯所破,劉延慶心中也有幾分害怕。
如今郭藥師肯爲前鋒那自是最好。
若是郭藥師爲遼人所敗,自己尚且能搶先逃走。
若是郭藥師破得遼人,那自是最好。便任由這貨於前面衝殺,自己只領軍於後面劫掠民財。
唯有既然郭藥師在前,擒拿遼君的機會要比自己大很多。
故此劉延慶也不肯吃虧,自己劫掠的民財是自己,你擒拿遼君的功勞一人一半。
郭藥師也不是傻子,當下便開口道:“既是如此,末將大軍已疲,不若請劉帥領兵破得遼人,末將以疲卒爲後繼?”
劉延慶肯定不願意。
雙方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定了下來,南城的財物歸劉延慶,北城的財物三七分,郭藥師佔七成。若是擒拿得遼君,功勞一人一半。
二人計議已定,便開始排兵佈陣起來。
以郭藥師自帶的八百精銳爲前鋒,意圖一戰擊破遼人青壯。
方纔逃回的五百常勝軍爲中軍,讓他們仔細看看前鋒如何破敵。
至於劉延慶的西軍,自是準備了許多的口袋之物呆在最後,時刻準備前去劫掠民財。
衆人排列已完,此時石橋上的火勢也稍稍小了下去,只石橋已經被燒得通紅。
當下郭藥師便遣人前去,熄滅火堆,取水潑冷石橋。
起先對面的遼人青壯見得常勝軍士卒前來,尚且以弓箭射之。
待到見得對方所作所爲之後,遼人青壯連弓箭都不肯發了,反而跟着撲滅大火,取水潑橋。
開始見得遼人以弓箭相阻,郭藥師見狀便是自信滿滿!
接着見得遼人不肯再發弓箭,反而相幫着幹活,郭藥師心中已經漸漸有了三分不安。
遼人青壯的求戰意願何以如此強烈?不是應該或阻或逃麼?
雖則如此,郭藥師猶自不信有人能於一個時辰內便將這羣烏合之衆調教成死士,猶自不信自己的常勝軍會輸給這羣烏合之衆。
待到石橋上青煙漸漸散去,郭藥師把手一揮,這八百精銳便悍不畏死的衝上前去,欲要一戰而破遼人青壯。
誰料得對岸的遼人青壯見得敵軍衝來,不僅未見半份懼色,反而歡呼聲四起,照樣悍不畏死的衝上前來。
兩支軍隊瞬間便於石橋上廝殺成一團。
遼人青壯原本便爲王葉所算計,先用以父迫子,以子迫父這一招穩住了局面。待到雙方兵鋒既交,互有殺傷之時,又假借仁義之名,將死者姓名傳遍諸軍。
殺父迫子,殺子迫父!
軍中總會有一些至誠至孝的血勇之人,見得其父其子爲常勝軍所殺,便捨生忘死,亟欲報仇。
正如前文所說,王葉的計策一向自帶“AUTO”功能。
有得這些人出頭,即便膽小的人也會被“道德綁架”,不得不相跟着衝上前來,根本不用擔心有人逃走。
既有衆人相互催眠,又擊破了甄五臣的常勝軍,便將“集體潛意識”給激發了出來,如今正是氣勢如虹。
青壯們個個狀若癲狂,已不知生死爲何物,疼痛爲何物。
所謂的集體潛意識,便是人類從單細胞生物開始,進化到人類,再進化到現今所有記憶的沉澱和濃縮。(榮格學說之中,記憶可以遺傳,父輩的記憶會傳遞給子輩,只不過會埋入集體潛意識之中。)
一旦羣體受到生存危機,便有機會激發出來,將個體意識抹去,褪回到原始羣居生物的習性,表現出原始羣居生物的野性、獸性。此時只有羣體意識,不會有個體意識。
若舉列說明,便是螞蟻過火堆之時,便會自發地團成一團,仍由外面的螞蟻燒死,從而使得內部的螞蟻存活。
此時外部螞蟻的疼痛感會由不能解釋的途徑,爲羣體所分擔,個體並不會感覺到痛苦。
這種現象就是原始羣居生物的一種特性。除螞蟻外,蜜蜂、蝗蟲,乃至魚類身上都曾經觀測到。
人類一旦被激發出集體潛意識,也能表現出相似的行爲。
當下雙方兵鋒既交,各拼命向前,斷臂殘肢,乃至人頭於橋上亂滾,淌下的血水已將石橋染紅,猶自在一股一股的往橋下流去,注入到玉蓮河中。
常勝軍士卒雖勉強算得上精銳,然則又豈是對面這羣瘋子的對手?
你一刀砍來,我能躲則躲,躲不開就同歸於盡。你一槍捅來,我能閃則閃,閃不開就撲上前來,一起滾落地上。
見得麾下漸漸落了下風,郭藥師頓時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未經訓練的青壯麼?想必金人也不過如此!
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了,並非甄五臣這貨膽小,而是眼前的情形實在太過嚇人!
只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爲何對面青壯會有這種變化?
眼見着麾下落了下風,漸漸有了潰散的跡象,郭藥師急忙派出前衛前去,充當督戰隊。
又命親衛儘量捕獲得活口前來,自己欲要審問詳情。
雙方這才交手得半柱香時間,常勝軍已經支撐不住,唯有後面的督戰隊拼死砍殺逃兵,這才勉強維持得大軍不潰散。
劉延慶見得此狀,老早就已經翻身上馬,又遣人前去南城四散傳令,隨時準備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