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雍和只覺腦中仍是眩暈,胸腔煩悶,肚裡一股涼氣不住竄動,驀地喉頭一癢,黃白之物嘔了出來,他似乎躺在一張十分柔軟的牀上,不想讓嘔吐之物污染了這華麗的牀褥,將頭偏出,吐在牀外,只聽的叮叮噹噹聲響,所嘔出的黃白流物都落在一個大黃銅盆之中。
一個少女的聲音喜道:“他醒過來了!”
那個美貌少女阿瑩歡呼雀躍,攥住李寧的手,“你還難受麼?”
雍和勉強一笑,掙扎着要坐起身來。李寧忙將他扶起。
李貞卿眼睛裡都是血絲,見雍和醒來,也是大喜。
雍和聲音嘶啞,道:“那經書……怎麼……射出毒箭來?”
李貞卿臉色一沉,道:“兩部書匣中的《尊經》都已失竊,給人放進毒箭機關去。唉,唉!”聲音沉痛。
阿瑩嘟嘴道:“哼,不就是一部《尊經》嘛,咱們南宗,到處都是。丟了就丟了,誰愛偷就讓誰偷去。李伯伯,你也不要着急,我一會兒回家,把我的《尊經》給你就好了。我的那部《尊經》啊,是專門聘了寫字姑娘抄成的一部,通篇兒都是簪花小楷,漂亮極了。”
李貞卿搖了搖頭,仰頭沉思。
李寧苦笑道:“你倒大方的緊。你不知道,《尊經》的確到處都有,可是丟的這一部《尊經》,卻是大有來頭。平日裡,我們把它藏在一個隱秘的所在,這次尊主降臨,下榻扶青樓,爹爹才命人將這部尊經取出來,放在扶青樓書房之中,供尊主查閱。這部書已有幾百年的來頭,你那部《尊經》,不過是合數人之力,幾年之功,雖然精巧珍貴,卻哪裡比得上咱們南宗世代相傳的這一部《尊經》了?”
阿瑩道:“哦,是了。我記起來了。我曾聽爹爹對哥哥說過,咱們景教之中,在宋朝的時候,總共刻了六部黑白尊經,元朝景教分裂,北宗得其四,南宗得其二。聽說,裡面有一個大秘密,只要參透了,就能號令天下,滅佛弒道。”
李寧道:“是啊,咱們南宗的這部《尊經》本來有兩部,你爹爹保管一部,我爹爹保管一部。”忽的臉上帶着冷笑,道:“你家的那部《尊經》,現在說不定就收藏在你哥哥那裡呢。”
阿瑩道:“咦?是嗎?我哥哥也有這樣一部經書?怎麼從來不見他看?”
李貞卿道:“那《尊經》丟就丟了,眼下要保尊主無妨,纔是第一要務。”
雍和微笑道:“我已經不礙事了,雖然還有些噁心煩悶,只需慢慢調養,也就好了。”
李貞卿愣了一愣,微微苦笑,道:“尊主既然醒了過來,屬下也就放心了。尊主保重,屬下還有俗務在身。”彎腰作揖,跟着匆匆離去。
雍和見他一個城府極深,老謀深算之人,居然如此緊張着急,心中微感奇怪,轉眼瞥見李寧臉上也有淡淡愁容,問道:“怎麼了?我身子快好了,你不用擔心。哎呦,你是嫌那部很珍貴的《尊經》丟了,所以心疼麼?那可正是對不起了,都是我看管不力之故。”李寧忙道:“尊主,您這麼說,小生可擔當不起!有人說,得到那部《尊經》,便能號令天下,富可敵國云云,我可不太相信。只是,只是……”嘆了口氣。
雍和心裡好奇,問道:“只是什麼?”李寧轉頭向阿瑩道:“乖女孩兒,你出去玩會兒吧。我和尊主有話要說。”
阿瑩聞言不樂,朝雍和作了一個鬼臉,出了房去。
李寧道:“阿瑩是鐵中陽的小女兒,鐵央典的妹妹。”
雍和道:“原來如此。你看起來和她關係很好。”
李寧道:“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我的兩個哥哥,鐵央典,阿瑩,我們小時候都在一塊玩兒的。可是後來大了,懂了一些事兒,彼此疏離了不少。”
雍和心裡暗想:“懂了什麼事兒?”
李寧道:“尊主,現在出了一件大事兒,可能危在旦夕。咱們要時刻準備逃走。”
雍和一驚,道:“什麼危在旦夕的大事兒,逃走,逃去哪裡?”暗想:“你們不是當我是景教的尊主麼?什麼樣的大事兒,居然讓你這樣害怕。景教南宗這樣人多勢衆、財大氣粗的宗教,居然也有對頭威脅嗎?”瞧李寧臉上神色,似乎不是裝假,的確十分害怕憂慮,問道:“有什麼對頭和南宗爲難嗎?”腦中靈光一閃,“是北宗麼?是朝廷嗎?”他想北宗南宗世代爲敵,突然發難,也是有的。而景教聲勢浩大,朝廷多半容他不得,要出兵剿滅,也大有可能。
李寧道:“唉,如果是那樣,也還好了。現在和尊主爲難的,不是北宗,也不是朝廷,而是咱們南宗裡的自己人。”雍和這才明白,不是有什麼對頭要和南宗爲難,而是南宗之人要和自己爲難,問道:“什麼人?”心念電閃,已經想到,脫口而出,道:“是鐵央典和左良玉!”
李寧苦笑點頭,道:“昨天中午,我們見你被毒箭迷暈,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都十分焦急。晚上……”雍和心道:“哦,原來我已經睡了一天。”
只聽李寧道:“……我爹爹去宗主府去赴約,豈料那時鐵央典設計下的一個陰毒拳圈套,連你被迷暈,經書被盜走,都是鐵央典乾的勾當。”語氣憤憤。
雍和心想:“原來鐵央典要對付我。”問道:“什麼樣的陰毒圈套?”
李寧定了定神,道:“我爹爹一去宗主府,只見南五省中五省和南直隸的十一名貴司已經全都到了。”
雍和問道:“南五省中五省?”
李寧道:“南五省便是廣東、福建、廣西、貴州、雲南五省,中五省就是浙江,江西,湖廣,四川五省,都屬於我們南宗。南直隸自然也是南宗地界,南直隸江蘇安徽,也各有貴司。除了我爹爹外,總共十名貴司都已經到齊。原來鐵央典不只是請了我爹爹來。我爹爹一去,除了湖廣貴司左良玉,餘下貴司或是主動,或是旁聽,都向我爹爹打聽關於尊主您的事兒。十二貴司之中,浙江,江西,廣西,廣東,以及南直隸兩省貴司,素來和福建交好,他們大夥兒暗下說起,都知道這次宴會,總沒有那麼簡單。後來大家喝起酒來,鐵央典只是不住勸酒,和大家說笑話聊天兒,絕口不提關於尊主降誕之事。尊主降誕,早就傳遍了整個福建,用不了十日,這件大喜事兒恐怕會傳遍南北兩宗,鐵央典怎會不知?他故意不提此事,想必是別有用心。”
“大家喝了一會兒酒,鐵央典忽然說起,自己在宗主府後花園裡發現了一株名貴的金腰帶芍藥,一定要大傢伙去看花。大夥兒也就隨着他來到後院花園,小胖子倒沒有說謊,果然在花圃之中,有十幾株金腰帶芍藥。那芍藥名貴之極,尋常難見。大家正字讚歎,忽見天空之上光芒四射,十分耀眼。當時天很晚了,突然之間強光照射,大家都是十分好奇。之間天空之中,忽然出現那日尊主乘坐的十字架飛輦,正垂在半空中,四臂端頭都發出十分奪目的光芒,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雍和大吃一驚,道:“什麼,你說那機器……”他險些說漏了嘴,含混道:“……極其沉重的飛輦竟然又出現了!”將“機器兩字”用“極其”,含混過去。
李寧點頭道:“是啊。我爹爹就是這麼和我說的。”雍和道:“是不是鐵央典他們僞造了一個?”李寧搖頭道:“只怕不是。我爹爹說,那十字架飛輦和尊主乘坐的一模一樣,不像是仿造的。而且短短一天之間,諒他們也沒有那樣的手段,能模仿出一架和尊主飛輦一模一樣的假貨來。”
雍和心裡疑惑到了極點:“史瓦西機器又出現了,看來李太歌和王巋鬆並沒有飛走。說不定他們還在這裡。”看着李寧,等待下文,希望從他的轉述中聽到二人行蹤的一點兒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