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鑫大哥顯然被我突來的動作嚇到,杵在原地,臉色煞白,兩眼直愣愣盯着我手中的搶,一動不動,只有嘴巴哆哆嗦嗦,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麼。
李哥也爲之一顫,急忙拉住我的手,沉聲喝道:“冉熙,你幹什麼,快把搶放下,快放下……”
我在氣頭上,絲毫不理李哥的阻攔,只衝着劉鑫大哥罵:“你再他媽的廢話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你不就是想要劉鑫的錢嗎?我現在就鄭重地告訴你:如果劉鑫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不僅分文得不到,我還讓你給他陪葬。”
李哥握緊我的手腕,說:“冉熙,你別發瘋了,他是劉鑫的大哥,快把搶放下。”
我甩開李哥的手,說:“李哥,這件事你別管,今天我非要教訓教訓這人渣。”
李哥加大聲音道:“搶是用來對付外人的,不是用來向着自己人的。”
“李哥,你知道他對劉鑫做了什麼嗎?他想要劉鑫的錢,他掐劉鑫的脖子,他想殺了劉鑫,劉鑫沒有這樣的親哥,這種喪心病狂的人不配活在世上。”我大吼,同時扣動扳機……
‘砰!’
子彈從李哥手臂外側劃過,落在身後的河中,頓時在寂靜的河水裡濺起一層層的漣漪,漸漸擴散暈開,消失不見。
李哥臉色不變,深邃的雙眼盯着我,眨也不眨。
不遠處的劉鑫大哥早已嚇得兩眼發愣,微微張着嘴,不言語,雙腿不自覺打顫,褲襠下滴答滴答傳來滴水的聲音。他是老老實實的農人,這一生只怕連真槍真彈都沒見過,今天卻有人對他開槍,恐怕嚇得不輕。
我一門心思望着李哥,根本沒想到他會爲劉鑫大哥擋子彈,忙收回槍,扶着他受傷的手臂,怒道:“李哥,你幹嘛替這種人擋子彈?他想殺了劉鑫,在他心裡就只有錢,根本沒有親情可言。今天早上我要是再晚一步,恐怕劉鑫的命就沒了。”
李哥嘴脣漸漸泛白,低低說:“不管怎樣,他這輩子都是劉鑫的大哥。如果……如果劉鑫真的醒不過來,他就是劉家唯一的血脈。”
我心頭酸澀,不住搖頭,說:“不會的,劉鑫一定會醒過來……”
李哥勉強一笑,說:“冉熙,我知道你一直在爲劉鑫的事感到內疚,其實你用不着這樣,就像你想救劉鑫一樣,在危機的時候,劉鑫也想保護你。”
我別開臉不看李哥,胸口猛烈跳動,連呼吸也變得急促,我忙深吸一口氣,緩緩降下不規律的心跳。
過了會,劉鑫大哥像是從驚愕中甦醒過來,晃晃悠悠地弓着身子後退,小退幾步轉身,赤手赤腳向不遠處的江邊走去。
我立馬大聲喊道:“站住!”
劉鑫大哥剛提起來的腿忙退了回來,滿臉膽怯,說:“我……我去江邊洗手!”
我怒視着他,一字一句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傍晚之前離開渡口鎮,不然……就讓阿姨替你收屍吧。千萬不要來挑戰我的耐性,有些人我對付不了,但對付你……綽綽有餘。如果你想報警,請便!到時候就看看到底是誰死得更慘。”
劉鑫大哥拱手作揖,點頭說:“是是是……我明天一定離開這裡,一定離開,再不會回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報警。”
我心中的怒火依然起伏不斷,怒視着劉鑫大哥,說:“好,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如果你再敢偷偷摸摸做傷害劉鑫的事,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劉鑫大哥一臉驚恐,又是搖頭又是點頭,說:“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額頭已是冒出了汗珠。
回到海鮮樓我立馬爲劉鑫大哥定了回四川的機票,第二天早上九點送他到機場,再把昨天那張有兩千塊的銀行卡給他,看着他走進候機廳,飛機起飛後我才離開機場。
原本昨天和李哥商量着再給劉鑫大哥幾萬快,算是對他家人的一點點補償,但最終我放棄了這個決定。人都是貪得無厭,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劉鑫大哥原本只是個勤勤懇懇耕作的農民,如果不是被金錢誘惑,又怎麼會對自己親弟弟下得去狠手,我只怕這次給了他錢,過些日子他又會重蹈覆轍,變本加厲地想要加害劉鑫。
只是我沒料到的是,就在機場回渡口鎮的路上,我乘坐的出租車下高速駛進一段很少有車經過的路段,突然傳來一聲輪胎爆破的聲音,出租車突然傾斜,開始左右搖擺。出租車師傅猛打方向盤,迎面撞上馬路正中的花壇,我沒系安全帶,身子直接脫離座位,直接撞上擋風玻璃,再被重重彈回坐墊。
不知是老天爺眷顧還是我運氣實在太好,送往醫院檢查後只說是輕傷,猴哥不放心,非要我住院觀察,沒想到的是,這次住院竟成了我人生最離奇的轉折點。
車禍過後的第三天,主治醫生將猴哥叫到辦公室詳談,一個小時後猴哥回來,臉色異常凝重,我甚至可以在他眼眶中看到一些溫潤,還有少許的紅血絲。
李哥最先問:“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猴哥看一眼李哥,再看向我,不回答反問:“冉熙,你實話告訴我,最近你覺得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我明白猴哥的意思,笑笑故作輕鬆道:“能怎麼樣,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啊,能吃能睡,最關鍵的是還能跳。”
猴哥說:“冉熙,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麼異常?有沒有突發性的流鼻血?或者……”
我打斷道:“猴哥,你多想了,我現在每天的作息很規律,心平氣和,沒感覺到身體有什麼不妥。”
猴哥說:“冉熙,不管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身體有變化,從現在開始聽我的,接受治療行不行?醫生說了,現在化療,還有很大的機會能痊癒。”我知道這是猴哥故意安慰的話。
我笑道:“你別相信醫生那些誇大其詞的話,什麼化療就能治好病,那爲什麼每年都有許多癌病患者去世?猴哥,你不是說過命都是天註定的嗎?如果老天爺真要收我,化療不過是拖延死期罷了,反之老天爺要不收我的命,那我就算不吃藥也能好。我聽說好多患癌病的人,因爲性格開朗,放下心扉四處遊山玩水的,幾年過去,病也奇蹟般的好了。”
猴哥無言以對,低下頭沉默。李哥站在我身旁也是一臉愁容,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猴哥忽然擡頭看我,說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再勸你,但是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猴哥說:“你在醫院多住幾天,給身體做個全面檢查。”
我想了想,不想再讓猴哥擔心,於是說道:“也成,那我住到305號病房,還可以順便照顧劉鑫。”
猴哥點頭:“行,就這樣吧!”
當天晚上,趁着李哥和猴哥有事,我讓雲夢川護士給我找了筆和紙,然後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寫給溫婉晴的,另一封則是寫給楊佩琪的。
其實我早知道我身體的狀況,鼻出血已經是肝癌晚期,現在就算化療也只能緩解疼痛,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連肝移植手術也沒辦法做。
溫婉晴是我付出得最多的女人,也是傷我最深的女人,給她寫信一方面是向她告別,另一方面卻帶着一絲報復,我想知道,當她知道我去世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的一生害過人、打過人,也殺過人,但我只對不起一人,她就是楊佩琪。我曾經許諾過她很美好的未來,但是最後我卻傷害了她,當生命快走到終結時,才懂得懺悔。但是我並不後悔讓她離開,與其叫她陪我、看着我死,不如讓她去開啓另一段人生,至少她不會因我的去世而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