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不到半個月,陸祁峰先低頭,他包下洛城市大禮堂,大手筆購下萬朵玫瑰裝飾舞臺。請來俄羅斯出名的音樂劇團,打算在晚上爲蘇折月跳她最近感興趣的《安娜卡列尼娜》。
他準備了一週,卻在前一天晚上打不通蘇折月電話。他找了一夜的人,最終在城郊大學城附近的酒吧包廂找到人。
蘇折月,他摯愛的妻子和他同父異母的三弟赤身裸體躺在沙發上,兩個人身上遍佈吻痕,一片狼藉。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喝醉了,還是沒醉,總之蘇折月和陸子翊徹底背叛了他。
陸祁峰怒不可遏,抓起酒瓶就往陸子翊頭上砸,被陸子翊推開,酒瓶飛出去砸破了電視。
陸子翊冷淡地穿好衣服,一句話沒說推門就走了。陸祁峰暴怒之後也冷靜下來,他選擇隱忍,要求那晚知情的人不準說出去,更不要傳到陸家老人那裡。
事發之後兩個月,他們三個人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陸祁峰不願傳揚出去,一是爲了面子,更多是爲了保住蘇折月。他的委屈求全,卻換來更大的災難。
蘇折月懷孕了,兩個月,被發現的時候她正和陸祁峰在普吉島,在陸祁峰爲了緩和感情特意安排的旅行裡。
蘇折月要孩子的強烈心情,如狂風吹垮了陸祁峰最後的一絲忍耐。
於是就發生了,精神病醫院墜樓的事件。
沒有人說得清,陸子翊怎麼出的車禍。交警事故記錄的是他衝闖紅燈,車速過快導致輪胎打滑,轎車失控撞上安全島。可是陸子翊傷勢痊癒出院後,態度強硬質疑那份記錄,要求重新調查。在陸老爺子的疏通下,換了一批人對那晚的事故調查。後果卻不盡如人意,只查出那份記錄確有問題,最後不了了之。
蘇折月這麼多年沒回來,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是大哥不讓。而這次是他二哥陸雲揚被判刑後,她又回來了,其間緣由不會和陸子翊沒有關係。
而到底如何,陸希梵不敢猜測。
細白的手指按下最後一串音符,宋安七背對窗口站起來,“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一簇桃花剛巧落在她耳邊,她輕輕地笑,人面桃花相映紅。
陸希梵愣了一會兒神,遲疑地點了下頭,“……是……”
“你在說謊。”宋安七輕咬住嫣紅的脣瓣,後背慢慢挺直了。擡眼瞧了他一眼,她喘了口氣,笑了笑。指尖慢慢覆上胸前紅豆大的鈕釦,迅速地解開,快得她沒法猶豫。
陸希梵眼神一凝,終於留意到開襟粗毛衣衣下的睡裙。
她已經脫下大衣,解開了睡裙的鈕釦,衣衫盡褪,只着着內衣褲,幾近赤裸地站在窗前。
桃花很紅,她纖細的身子很白。
白如天光,紅如晚霞,饒是最好最美的風光,照着他的眼。
陸希梵透亮的瞳眸霎時緊縮,很快由震撼裡回過神,他跑過去撿起地上的毛衣外套,緊着呼吸,別過頭套她身上,“你想幹什麼,安七?!”
細瘦的肩膀輕顫了一下,宋安七深深吸氣,賭氣似的揮手往肩上覆。
“你再敢動一下?”陸希梵低吼。
看了眼他舉至半空的手,宋安七偏過身,發抖的手緊緊抓緊毛衣。她慢慢彎下腰,像是要緩解脊樑的疼痛,整個人縮得像只小蝦米。粗毛衣掛在她身上,空蕩蕩的。
“安七……”凝着她眼裡突如其來的淚霧,陸希梵驟然握緊了拳,啞着聲,“安七,你別這樣好嗎?不管你是因爲什麼,我都求你,你這樣不值得。”
“我這樣很犯賤,對嗎?”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陸希梵目光掠過她頭頂,看着窗外樓下庭院中站着的男人,眸色緩緩加深,他皺起眉把她擁入懷中,“你想要報復三哥,可以用千百種方法,但你不能去作踐自己。他,不值得。你是個好姑娘,一直都是,犯不着爲了他和自己過不去。你這麼做,會讓心疼你的人難過。”
“……對不起。”宋安七白着臉,心虛,不敢去看他,“對不起,對不起……”
她清楚知道自己這麼做有多卑鄙。他喜歡她的,他對她的用心她都知道……
剛纔的舉動,是她侮辱了他。像她最不齒的那類人,利用別人純粹真摯的感情做攻擊的武器,自傷,傷人。
“沒關係,我不怪你。”
陸希梵拍拍她的肩,再轉頭去看,庭院空無一人。
“等我一下——”他按着她,讓她在鋼琴椅上坐下。然後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跨到門邊。咔嚓,門被反鎖的剎那,門把手被扭了扭,冰冷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陸希梵蹲在她面前,不耐煩瞟過深褐的門板,“你需要什麼,我可以盡一切幫你。你不要心急好嗎?”
咚咚——敲門聲演變成了砸門聲。
“幫我?”宋安七不確定地問。他要怎麼幫?
陸希梵一頓,揪了下眉,“我暫時還沒想到辦法……”
嘭——門板被用力踹開,彈上白牆,牆上一個相框啪嗒掉在地上。
宋安七錯愕的視線還沒來得及從碎掉的玻璃上收回,被人抓着拽了起來。暈眩還沒過去,肩上一涼,衣領被扯開。粗亂的吻,挾着怒氣落在鎖骨,一下又一下。
“你不要傷害她。”
陸希梵伸手要拉,被陸子翊揮拳打開,“滾開!”
粗魯地扯上她的衣服,陸子翊擡起頭,表情似笑非笑,喑啞着嗓問,“看清楚她的身份了嗎?”
“你呢,清楚了嗎?他幫不上你……”他冷眼看着胸前的女人。
隔着衣服,冰涼的指尖輕撫過還發熱的皮膚,宋安七抿着的嘴皮子動了動。她抓起他環在腰上的手,對着手臂一口咬下。她紅了眼,狠狠地咬着。牙齒咬破了棉質布料,腥甜的液體緩緩沁入脣齒裡,甜的,溫的,苦的。
宋安七輕輕抿了一口,擦了擦眼睛,一把將他推開,蹲地上乾嘔起來。
陸希梵皺眉看着她,用力壓下打人的衝動。無視身前僵硬站着的男人,他俯身,對她輕語,“我先走了,你好好地……”
“以後不要來找她。”陸子翊跟他走到走廊。
“她不是你的什麼東西。”
放在褲袋的手握緊,陸希梵狠吸了口氣,輕蔑又可悲地掃過他倨傲冷漠的臉,“你是強大,但你鎖不住她,我保證。”
……
宋安七逃走那天,下着暴雨。半夜凌晨兩點,銀白的閃電一條接着一條,似乎要劃破天空,把黑夜照得如白晝。宋安七翻窗,順着三樓的排水管往樓下滑。
雨水如注,砸在身上,她一邊往下爬,一邊覺得自己瘋了。
足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的膠質水管,在雨水的沖刷下,溼滑難抓。戶外的雷聲近得似乎就響在耳邊,好幾次,突然之間電閃雷鳴,她毫無心理準備嚇得哆嗦,差一點生生摔下去。
她生平中,第一次最大最大的瘋狂,從來沒想過,竟然是爲了逃離陸子翊。
真是可笑又荒唐。
落地時,一個驚雷擦過耳朵,她啊了聲,想躲,崴了腳。
大門外沒有人守,宋安七跑進瓢潑大雨,順着小道出了小區大門。
黑夜裡,停靠在門外的黑車車燈驟然亮起。宋安七擡起手,擋住眼,下意識往人行道反方向跑。
“喂,妹子,是我!”一個肥碩的身體擠出車窗,朝她又揮手又喊,“妹子,你別跑唉,我不是壞人!是我——是我——”
轎車悄無聲息地迅速駛離住宅區。
“那混小子還真是瞭解你。”
錢沒有減慢了車速,回頭,打開車內頂燈。他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一早準備的大毛巾和保溫杯遞給她,調整着車內空調溫度,嘴上也沒閒着,嘣嘣地話快得跟吐豆子似的。
“他就說你一準兒得偷跑,我陪他守這兒都五天了。就剛纔,十點吧,他待一天才回去換我來。估計花十幾分鍾洗個熱水澡,吃碗麪睡個五六小時又窩這兒來長蘑菇……你聞聞,我都窩得一身黴味兒,再挨挨估計得長毛出來了……妹子,你這可算是解救我們了,你就是我再世恩人!回頭我給你大擺一桌,想吃什麼你隨便點,就是到時候別嫌棄讓我跟着蹭口吃就行。”
看着錢沒有腮幫子上一抖一抖的肉,宋安七擦着頭髮,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陸子翊以爲把她反鎖在臥室,找人守着樓下庭院,就能把她與外界隔開。他斷然想不到,她會在這樣的夜裡離開。就連她,坐在車裡,看着周圍熟悉的街景,錢沒有在前頭喋喋不休的聲音聽在耳邊,她仍然有幾分回不過神。
她就這樣離開了。
她怕打雷,從小就怕,尤其是雷雨夜。雷聲太大,她甚至都不敢一個人關燈睡覺。這樣的天氣,陸子翊撤了守在庭院的人,更把臥室外的鎖打開了,而鎖上的門換成了樓下進出的門。
他了解她的程度如同她對他心思的揣測。
她二十幾年一直害怕打雷,所以陸子翊想當然以爲這樣的夜最是安全。
書房裡門沒關嚴,亮着燈。如果她怕,可以去找他,這是他給的服軟的機會。去年那夜雷雨,她害怕,厚着臉皮想要親近卻被他視作病菌拒之千里。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來做戲,只是徒增可笑。
車已經開出去很遠,停在一條偏僻陌生的小巷,錢沒有電話給陸希梵,通知人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