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豬心中一驚。這個人這樣從雪中走近,他們竟然都沒有感覺到她,這人的修爲顯然不一般。他盯着這張俏臉看了一看,此人他倒是認識,正是那個肥胖的藍袍道人帶來的幾名灰袍道人之一。他聽藍若霜說起過,那藍袍道人是一名真傳弟子,名叫杜問機。
按照翠玉宮規矩,任何弟子只要入得內門,就可以取道號入翠玉宮的祖傳字輩。勾豬所接觸過的,從高到低爲玄、問、萬、法、究。杜問機是問字輩,輩分極高,僅次於長老級別的玄字輩。
如果內門弟子還能再上一層樓成爲真傳弟子,就可以帶着自己整個伍院進入真傳院。伍院的兄弟們全都成爲真佐弟子,輔佐自己獨開一處山峰洞府。
但只有虛丹境界纔可稱道人。古問天可以自稱問天道人,杜問機卻不行,正是還未結丹的原因。
此女既然是杜問機的真佐弟子,自然也就是和杜問機一個伍院的同輩了,來頭不小。
這女子膚色雪白、媚眼如畫、下巴尖俏如削,秀髮輕綰,也算得上是難得的佳人。
但勾豬偏偏感覺她這相貌過於造作,彷彿是硬生生做出來的一般,相較連菱尊高冷豔的絕色差了不知道有多遠,甚至比藍若霜天然的嫵媚入骨也有不如。
“這位師姐,“不知是敵是友,勾豬感覺心頭一緊,情不自禁地將手緊握住了劍柄,“你們那幾位師兄哪裡去了?”
勾豬名義上只是沒有師承的外門弟子,不管對方輩分多大,對外貌年輕的同門都可以以師兄師姐相稱。
這女子眼中露出一陣難以置信的驚恐,呆呆地說:
“他們全死了!全被尹萬真給殺了!”
勾豬倒是鬆了一口氣。杜問機佈下如此大陣,如果說是僅僅爲了抓一隻貓,他怎麼都覺得有點小題大作了。那隻貓他也曾抓在手裡,神識上是有點超常,但也不過就是一隻年幼的異獸的水準。
圍着整個極冥宮佈下如此大陣,怎麼看起來都像是這件事要做得滴水不漏,殺人滅口似的。
好在他果斷將那隻貓放手丟給尹萬真,這兩幫人果然自相火併,竟然死了四個之多。只不過勾豬還覺得不夠,這些人最好全死光了纔好。
偏偏尹萬真還沒死。勾豬心頭浮上一抹寒意。尹萬真這個人思慮深遠,做事滴水不漏。尤其是在極冥宮巧計用藍若霜牽制住溫如雪這個元嬰大妖,然後又在五名同門的圍攻之下反而殺了四人,簡直是匪夷所思。這個人活着,可真是個壞消息。
顧英蕙在這山上已經徘徊了很久。她幾番要自己走到開門之位去。只需要找到那根龍木樁注入一絲魂息,經過一段時間的煉化,她就能成爲開門之主。開門之主不留陣,她會立刻被傳送出去。
但還隔着那裡老遠,她就能感覺到一絲不祥。尹萬真一直都消失不見,但他又沒有出陣。如果他出陣,這個陣中每個人都能感覺到有人穿過開門的靈氣波動。
既然他沒有出去,就一定是留在這裡了。顯然最有可能得就是藏在開門附近。這樣既可以確保自己隨時能出去,又可以守株待兔等待對方的到來。
這山上其他幾個還活着的外門弟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自覺危險的時候,她當然會情不自禁地往人多的地方跑,感覺就好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尤其是那個瘦高的白袍弟子,在雪地上跑了兩天,竟然找到了一個陣樞的位置!
杜問機修道不行,卻獨好佈陣。那些陣形學問精深,她看一看都覺得頭痛,這個師兄卻是甘之若飴。眼前這個外門小師弟的眼神,和杜師兄研究陣術的時候,倒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他找到的恰好是死門。
死門無主則安。死門下那根龍木樁只要被人一觸就會自動吸入魂息而認主激發,立時陣毀人亡!
平時圍捕犯人的時候,四門都有守護,尤其死門需要嚴守。這個門唯一的用處是萬般無奈必須得玉石俱焚的時候,以全陣毀滅之力與被困的敵人同歸於盡用。
也是杜問機膽大心粗,認爲他這陣無人能找出陣樞來,所以才放心大膽地帶人進了極冥宮。
被她這一提醒,勾豬情不自禁地往後一退,顯然也是怕死的。
顧英蕙一望勾豬,發覺對方竟然才築基二重。她大失所望,一陣鄙夷情不自禁地涌上心頭。以她真佐弟子的身份,對內門弟子都要高出一頭,對外門弟子更是理都不用理。
其實這麼年輕的外門弟子,一重二重太過常見了。如果他入門修道才一兩年,能晉入二重,也是難得的天才了。
但她只不過一個混日子的真佐弟子,根本沒有什麼收徒之念,更不在意別人的資質,只看眼下。
眼下此人就是一個築基二重,那對她來說就是螻蟻一隻。別說對付尹萬真了,就是她也可以輕鬆碾死這人。她情不自禁地輕哼了一聲,就想扭頭而去。
但她心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人雖然實力低微,但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她一直想着要去開門,但是又擔心尹萬真的伏擊。她想不出來什麼好的應對辦法,但是投石問路她總是會的。
把這條並不值錢的人命完全可以當做石頭一投,看看尹萬真有什麼反應?
如果這個人能安然出了開門,那麼說明尹萬真並不在此處,或者對這些餘下的活人並沒有殺意,她也可以乘機離開。
如果這人出去時被尹萬真殺了,她雖然不知道後續如何辦,但至少死的不是她自己。回頭在這陣裡再躲一躲,總比直接死了的好。
她雖然主意少,但心頭的僥倖並不少。她總覺得既然天命讓她活着,這方法一定能試探得通。這個師弟會安全地打開開門活着出去,然後下一個就是她了。
“小師弟,“她立刻收了臉上的冷意,眉頭舒展,俏臉溫婉地一笑,說,“師姐知道出陣之法,我帶你去。”
沒想到勾豬冷冷地一望她,說:“你要是能出去,早就自己出去了。師姐想要什麼好處,不如直接說了?”
勾豬雖然看不懂女人,但起碼的江湖世故是有的。這江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女人笑臉盈盈,總是有什麼所求。
顧英蕙身爲一個如花似玉的真佐弟子,平時只要使個眼色就有大對的師兄弟獻上殷勤。但眼前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築基二重的外門弟子竟然冷冰冰地和她談起了生意?
她不由得一怒,就想拔劍把此人砍了。
沒想到這時身後一聲媚笑傳來。
“這位說是要帶我們出陣,其實是被尹萬真堵住了路口,想推我們去探探路吧。”
顧英蕙被人說穿心中的謀劃,就好像渾身被人扒光了一樣難受。她回頭一望,藍若霜一身水藍色衣裙在風雪中搖曳不定,亭亭走來,笑顏如花。一雙眉目如同秋水,彷彿直刺她心底一般。
顧英蕙惱羞成怒,拔劍而出。頓時兩線綠芒從她劍刃發出,猶如飛刀,直往藍若霜雙目而去。眼前這個女人身上的真氣波動也不過就是築基二重的水準,她自己這一招就足夠取了對方的雙目。
藍若霜往後一退,將水袖往前一甩,一把藍幽幽的短劍立刻亮了出來,瞬間化爲一片淡藍色的綾,往前一橫,一股陰寒之氣頓時瀰漫來開,連那兩線綠芒都滯了一滯。
但顧英蕙畢竟是築基七重的修士,境界和唐肅相當。這兩線“青鋒芒“過來,寒霜綾嘶地一聲,登時破裂。
眼看寒霜綾也抵擋不住,藍若霜連忙將雙手護在眼前,口中疾呼了一聲“收!”那通體透明如同藍色水晶的短劍立刻在雙手中凝聚了出來,剛好擋在在即雙眼之前。
只聽“啾啾“兩聲,兩線青鋒芒射在劍身之上,激起一片火光。藍若霜連退了十步方纔才站穩,這時卻感覺脖子一涼。一隻綠油油的靈劍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趁着她抵擋青芒,顧英蕙早已欺身而上,完全沒給她任何反擊的機會。
“小賤人,“顧英蕙尖着嗓子叫道,“你管我怎樣,我先殺了你!”
藍若霜冷冷一笑,說:“你不敢。”
“你!”顧英蕙望着圍過來的勾豬、宋如海和木頭,手中的劍不由得又往藍若霜的脖子緊靠了一些,“別過來!不然,我把你們全殺了!”
“你醒醒吧!”勾豬發覺這個女人完全沒有腦子,不由得鄙視地望了她一眼,“既然這個陣的出口只有一個,那麼尹萬真之所以還沒有來殺你,是因爲怕我們會乘機從出口跑掉吧!我們人越多,他就越是不好下手。想是隻要我們能跑掉一個,他的計劃也就失敗了。你儘可以殺,你殺得越多,你也就死得越快……”
顧英蕙臉色一變,手中的劍悄無聲息地滑落到雪地裡。杜問機死時的慘狀依然歷歷在目,三個師兄的在氣息先後消失在這冰冷的樹梢之上。對尹萬真來說,斬草務必除根。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會想不通?
這個敵人還沒有出現,死亡的恐懼就像一張巨網一樣網住了她。在這沒有盡頭的雪夜裡,她雙腳一軟,就跪倒在了雪地中,嚶嚶地哭泣了起來。
勾豬懶得理會她。他盤坐下來感悟這陣樞上的靈機。
離陣樞很近之後,他已經能感覺到陣樞上傳來的靈氣了。
只要有感覺,就有希望。勾豬從來都不相信有他打不開的門,哪怕這只是一個死門。他坐下來靜靜地感悟,時間彷彿都停止了流逝。
一個時辰之後,他彷彿從夢中醒來。
“我好像有個辦法,說不定可以出去。”他猶豫了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