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餓鬼的身體碰到玄陰真火,就像一個草人碰到了火焰一樣,頓時熾烈燃燒,幾息之後,便化爲灰燼了。
勾誅倒是願意幫餓鬼解脫,但他無能爲力。餓鬼道中的衆生生死與人道不同。人若是死了,立刻往輪迴裡去,被業力裹挾,轉生六道之中任何一道都有可能。
餓鬼道的餓鬼,死了雖然也是往輪迴裡去,但是惡業未盡的話,十之八九依然是轉生爲餓鬼。所以這餓鬼即便是死了,片刻功夫,又會在餓鬼道中化生出來。生死對它而言意義根本就是不大。
勾誅步出到洞穴外,外面倒是開闊。頭頂一片蒼茫,分不清遠近高低,但能看到穹頂之上有一些藍色的明亮裂紋,猶如凝固在空中的閃電一般。充斥着此間的幽藍微光便來源於此。
四方是起伏不平的亂石,猶如一座密林一般。玄陰之風在石林上空呼嘯。這讓勾誅立刻放棄了駕馭鳳血鳶飛行的想法。那麼猛烈的陰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否承受得住。
他剛走出這石洞,立刻聽到了外面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他便看到這石林之下千奇百怪的陰影都起了變化,慢慢地活動了起來。
勾誅心中一緊,放眼望去,不由得大罵了一聲:“雲天堂的雜碎,小爺要是能活着出去,先滅你們滿門!”
他的詛咒倒不一定具有現實的意義。只不過以前做賊時在街頭爭搶地盤鬥毆,他打不過別人的時候,也是這樣憤憤而罵發泄罷了。
他所望之處,更遠的地方被吞沒在黑暗了看不清楚,但是百步之內密密的石林之中縫隙中探出頭來,如密佈的豆芽一般,全都是餓鬼,數之不盡。一個個望着他的肉身,傻張着嘴,留下涎水來。
雲天堂的人把他們送到這裡,並非只是想困在他們,而是算計好了他們必然會被各種鬼物吃個乾淨,一根骨頭也不會留下的。
……
十一月十二清晨。雲天城王氏已經是封府第三日了。據說此次是王蒼黃老爺子親自出關坐鎮,整個王家守得跟鐵桶一般。
王蒼黃如今一百五十多歲,膝下除了長女王姝華,長子王興意之外,還有七八名子女。子又生孫,孫又生子。這些人有些在外太遠,但大多數都在雲天堂、雲天城州府、金州衛、四方各縣、各小宗派任職或是修道。
如今大多數都返回了,一家兩三百人,加上雜役奴僕達到了五六百人,這王家大宅一下子熱鬧非凡。彷彿是要給王老爺子辦壽宴一樣。
但王蒼黃哪有心思辦壽宴。他已經知道自己寶貝女兒拿下的那幾個人是翠玉宮的內門弟子。一旦翠玉宮的人找上門來,他拼死也要扛住三天,不能讓女兒和外孫出事。
至於三天之後,他大可以開門迎客。那時不管是翠玉宮能找到什麼,他都打死不認,想來有五行宗在上,對方也奈何不了他。
好在如今已經第三日了,翠玉宮那方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只要能捱過今日,想來王家此劫也就渡過去了。
眼看紅日高升的時候,王家府邸門口大街上圍觀的羣衆們,忽然發現了意外的驚喜。立刻這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封府的王家門口,出現了七個黑衣人!”
金州不比戰亂頻繁的邊陲之地玉州。雲天城太平日久,各種豪門大戶又多,出手闊綽,滋生了不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閒人。百年難得一見有一家豪門封府,護家陣法靈機大作,便有無數的人每日前來圍觀,更希望出點亂子。
名義上王家封府是因爲王老爺子的七色虛丹突破在即,有可能晉級紫府,所以封府護法。但這被傳成了一個笑話。因爲誰都知道王蒼黃壽元將盡。在壽數盡頭突破,這在玄門不是不可能事件,但也絕對鳳毛麟角,怎麼可能輪到王家?
更多的傳聞是說王家已經和某宗派結仇,對方時時刻刻可能打上門來。
可惜一連兩天都沒有動靜,自然有些人失望。但到了第三天,好戲終於來了!他們哪能不奔走相告?
“這是些什麼人?”
“看着身形,這站姿,至少是虛丹道人吧?”其實這些凡人哪裡能感悟出修士境界,都是一通瞎說而已。
大多數好事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一頭長長的碧綠頭髮的女子身上。那女子雖然身材並不高挑,比例卻是極爲優美。一身黑色勁裝緊束,面容皎潔如月。對他們來說,漂亮得實在太過分了一點。
“可惜頭上是綠的……娶回家恐怕不太好吧?”有人小聲嘀咕了起來。另一個人說:“呸!想綠也輪不到你啊!”
這時坐鎮王家正堂的王蒼黃心中疑惑。該來的總是會來,對此他並無疑問。但對方說自己並非翠玉宮來人,這個他就有點想不明白了。
“他們想要什麼?”
一名王家子弟遞上來一枚玉簡,說:“他們說別無要求,只要我們交出此人,便速離去。”
王蒼黃讀了一眼玉簡,其中顯露出一名身着翠玉宮內門灰色道袍,身材矮墩結實,長相木訥的年輕人。他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但心中明白,這人必然是王姝華弄進冥穴裂縫中那幾名翠玉宮內門弟子之一。
“他們自稱是哪裡來人?”
那年輕子弟回道:“這些人極爲自大狂妄,不願表露身份。只說我們不交出人去,他們便要動手屠我滿門。但我看他們的修爲,似乎沒什麼出奇,也就是築基而已,而且全部是體修。讓我帶一隊築基弟子,拿着灼眼鶴壺,將他們一個個殺了,留下頭顱掛在我家大門口,保管再無人敢來鬧事!”
王家子弟見過的體修都是那些從極武宗半道出師,出來到雲天城來當保鏢混日子的傢伙。這些不習五行遁術,單憑一身體魄和武藝的莽漢,他們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蒼黃連連搖頭。體修的境界本身就很難判斷。他要親自去看一眼,或許還能看出點名堂來。眼前這個曾孫王牧山年少天才,自己築基九重,以爲離虛丹只有一線,心態自大而不知。其實他神識孱弱。以他那能力去看別人,恐怕再高他也只能看成築基。
對方既然敢開口就要屠他滿門,自然是來者不善。如果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最好。
可惜的是他們要的那個翠玉宮的人,如今已經被王姝華誆入玄陰冥穴之中去了。
王蒼黃就是自己進去找,也沒辦法找回來。這冥穴還是家族絕密,五行宗的禁臠。除了他這個家主,還有王姝華王興意兩姐弟之外,根本沒人知道。他是斷然不敢讓外人進去搜人的。想來想去,他也只有先行個緩兵之計了。
他並沒有立刻回覆外面的來人,而是傳音給女婿蘇琅求援。但說來也奇怪。蘇琅這人以前頗爲好相與,雖然是紫府上人,對他這個岳父也是畢恭畢敬,毫無架子。但這一次,他傳音屢次,對方卻始終沒有迴音。
這時木蘿等在王家門外,自覺忍耐已經逐漸到了極限。她在妖界可是屬於頂級的存在,不管上誰家門口也沒人敢給她吃閉門羹啊。雖然這是在人界,不便表露身份,但這王家人進去這麼久了,讓她乾等在門口,她自然心中至爲不爽。
正在這時,王家那扇滿是銅釘的漆黑大門卻打開了。一名年輕王家子弟站在門口,目中露出倨傲神色,將這幾個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掃視了一圈。他卻又想起太爺爺的囑託,便收起了臉上的傲色,轉爲謙恭:
“貴方所示之人,我等從未見過,更不可能在敝宅內。諸位如若不信,儘可進來搜尋。只是今日我太爺爺在家中有要事處理,不可見客。等到明日,諸位即可入內尋找。若是真有此人躲藏在內,諸位儘可帶走,我家絕無庇護之意。”
這人頓了一頓,看對方似乎表情漠然,沒什麼反應,便又雙手捧出一個仙荷,說:“我家太爺爺說,諸位遠道而來,來了便是客。這裡有純陽丹一萬枚,薄禮不成敬意,爲諸位洗卻風塵。”
木蘿眼中殺氣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