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殺了陸皓,但對勾誅而言,形勢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惡化了。他殺了少城主,自然也就惹怒了陸伶仃,還惹怒了城主。沒多久,城裡各路人馬都會出來追殺他。
而他殺掉陸皓之後,連續經過了兩次小傳送符的傳送,就如兩次從極高處墜落,只不過墜落之處有軟墊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受傷的。
他先前被陸伶仃襲擊所受的傷也並未好轉。雖然說他有青木修復術在身,但氣海中的真氣早已消耗殆盡,而且現在也無法補充。他現在之所以還能活着,只是因爲服下了連菱給他的一枚“龜息丹”。
龜息丹是他用來保命的最後手段。此丹一旦服下,在短時間內能最大程度地壓低身上的氣息和神識波動。即便有境界遠高於他的對手以神識掃描,也只能隱約探知他的存在,不能精確找出他的位置。
但龜息丹的缺點是,一旦服用,自己就不能再動用真氣或者施展任何術法了。任何真氣波動都會導致自己的位置被暴露出去。
憤怒無比的陸伶仃,現在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動用了在兩界城飛行的特權,身後出現了一雙巨大白翅的虛影,寂靜無聲地在月色之下的兩界城上空掠過。
陸伶仃眉心處紅色的豎痕如今已經完全張開,露出其中一顆幽藍色的怪目。這怪目不斷射出藍色幽芒,往下面的街巷掃去。
一般修士若是以神識放開掃描,雖然能感知對方神識的存在,但若是碰到厚牆、山洞等阻隔,感悟之力便會下降很多。
而三目白鷺眉心的藍色眼珠被稱爲無礙神目,只要修到虛丹境界,就能無視一切阻隔,直接看到對方神識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到那些豪門大宅中的神識。這是因爲在這兩界城中,這些豪門世家都知道三目白鷺的這個特技。
沒有人願意被其他人窺探隱私,因此他們在宅院中都設置了專門的混淆陣法。即便是無礙神目能穿透障礙,也會被這些陣法混淆。
除了這些豪門之外,陸伶仃可以說是一覽無餘的。
但他依然無法找到勾誅。此人的神識彷彿變成了某種若有若無的東西,在很大一片區域內時隱時現。好幾次他以爲找到了下去又是一場空,就像撓癢癢始終撓不到地方一樣,這讓他煩躁莫名。
這明顯是對方使用了某種秘法隱藏位置。陸伶仃依然耐下性子,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飛翔。
這種秘法一般都有時間限制,不可能始終隱藏下去。而且一旦對方忍耐不住想要逃跑,就無可避免地會發出神識波動,那時他就有機會了。
他最怕的不是對方和他捉迷藏,而是此人躲入某個世家豪門之中。如果真是如此,就說明他並非孤身一人,在兩界城內是有人協助的。那局勢就複雜很多了。城主不出面,他是無法擅闖搜查的。
但此人的氣息並未完全消失,就說明他並未找到什麼庇護之處。
勾誅正在躺在一個街角屋檐下,冰冷的石地板將他凍得都快要麻木了。但他渾身猶如散架,根本就爬不起來。
在他面前是一扇緊閉着佈滿了銅釘的漆黑木門。銅釘上撒發出禁制的波動。如果他輕易地觸碰一下這些禁制,會立刻遭到銅釘上發出的強烈雷擊。
他頭頂是一排紅色的燈籠,上面寫着“蕭宅”二字。
勾誅用盡最後兩次傳送的機會傳送到這裡不是沒有道理的。白天去斷離寶舍的時候,接待他的那個嫵媚女管事名叫蕭笛,明顯是一個人修。
這兩界城中,斷離寶舍的每個職位都是肥差,並不是隨便一個平民就能進入的。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得到西賈人的青睞,進入斷離寶舍成爲管事。而這兩界城中的人修家族本來就不多,姓蕭的就更只有這一家了。
爲了對抗傳音截印的神識攻擊,他捏碎了自己的玉簡。這時他意外在仙荷裡發現了另一枚傳音玉簡。只不過這種傳音玉簡併非是通用的,而是隻能給某一個人傳音所用。這正是白天的時候蕭笛給他的那枚。
蕭笛是斷離寶舍的人,這一夜的追殺極有可能和斷離寶舍有關。他跑去找蕭笛此女恐怕也是禍福難料,甚至有可能是自投羅網。
但實在無路可投的時候,賭一把,比坐以待斃總要好一點。半個時辰之後,龜息丹失效,陸伶仃就會輕易找到他。而且沒多久,城主陸白羽肯定會派出無數人馬滿街搜索。無處可藏的話,他必死無疑。
如果蕭家願意放開禁制讓他進門,說不定他還能苟延殘喘一會兒。如果能在蕭笛那得到一枚傳音玉簡,他也可以給連菱傳音。連菱是金丹修爲,就算平了這座兩界城也不無可能。
“蕭笛?我就在你家大門外。借個宿行不?”
……
第二日,城主府上,氣氛緊張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陸白羽不開口,幾乎都沒有人說得出話來。
陸白羽坐在一張檀木大椅上,頭髮蒼白而雜亂,彷彿一下蒼老了幾十歲。他的頭埋在撐起頭部的雙拳之中,外門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在大廳正中的麻石地板上,放着一副擔架。陸皓就躺在擔架上,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他雙目圓瞪,大張着嘴,神情恐怖,彷彿依然處在極度的驚恐中未能解脫。他的胸口心臟處如今更是一個巨大的破碎的空洞,依然冒着些許寒氣。
四周站滿了人。銀芒豪豬部落、紫鼬部落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甚至斷離寶舍的掌櫃賽落生,以及其他一些三目白鷺部落的附屬家族都在。
一名灰衣老者正在仔細查看陸皓的屍體。屍體旁邊跪着兩人。
一人正是陸皓的跟班護衛陸伶仃。他頭磕在地上,久伏不起。而另一人則是銀芒豪豬部落的少主豪力,他此時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此事紫鼬家族的郡主紫妙也有參與。但紫妙已經丟了一隻手,半張臉也毀了,她倒是因此而免過了這一劫。而豪力則是身上只有一些小傷,就不得不跪在這裡交代發生的一切了。
“你是說,皓兒這次出手,”聽豪力講完始末,陸白羽冷靜地問道,“是爲了一枚陰陽雙晶的丹種?”說完他目光如電,一掃在場的賽落生。賽落生心頭一寒,卻毫不客氣地辯駁道:
“陸白羽,這事我正要找你呢。那枚雙晶丹種,在陸少爺從我那走後便不知所蹤。我也是查看過房內的留影玉簡,才知道是陸少爺順手牽羊拿走。如今已經有原主上門索要,你讓我怎麼交代?”
陸白羽並未多說,目光之中露出一絲殺氣。他當然能想到陸皓拿走那枚丹種,並惹出這事丟了性命與賽落生有關。
但眼下賽落生還是西賈人的斷離寶舍的掌櫃,他斷然是動不了了。即便要找他報仇,也得等以後再看機會了。
那中間的灰衣老者已經看完了陸皓的致命傷,對陸白羽一作揖,說:
“稟城主,少主這傷處上是無根寒水的殘跡。無根寒水是五行宗水遁修士的術法。如今五行宗在夜盲山駐紮已久,和人妖兩界邊境不遠,這些術法有流傳過來倒是不奇怪。只是如今兩界城中,還未聽說有部落家族修煉寒水術法的。如果邊境上有些野族家族中修煉,倒也不奇怪。”
“寒水術法?”陸白羽低頭一沉吟,便讓這灰衣老者下去了。妖修修煉五行宗的水遁術法的其實不少,但大多是水族。這倒是和那個青魚妖身份相符。但如果對方的後面是人界五行宗,這就不好辦了。
西賈人從不參與人界妖界以及宗門之間的爭鬥。一旦他和五行宗對上,西賈人一定會果斷拋棄他們整個家族。到時候他也就不再是兩界城的城主了。
“你說那魚妖的氣味,是來自血湖?”陸白羽對豪力問道。
“對,晚輩絕不敢胡說啊!”豪力磕頭如搗蒜一樣。
“繼續全城封鎖,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繼續隔絕傳送,隔絕傳音,直到找到那隻青魚妖爲止。”陸白羽站了起來,他雙目血絲密佈,白髮蒼蒼,只不過一夜不見,他竟然顯得佝僂了幾分。
“至於血湖……豪家紫家,我要你我三家合力,把這血湖蒸乾。就是一隻小魚小蝦,我也不能讓它再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