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對蒼秸人的憎恨,他比起那年輕氣盛的少祭司弘筋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知道想要消滅一個部落應該如何做,而不是像弘筋一樣將一個數萬人的部落逼入絕境,逼得對方不得不將自己也一起拉下水。
消滅蒼秸部落最好的辦法,便是將族長穆格連同他身邊的一衆菁英一次性誅除,而讓其他大多數人有一條活路可走。
只要穆格死了,蒼秸人雖然還有數萬部衆,但這些部衆必然四分五裂,山頭林立,再也不會有人能將他們擰成一股繩了。不少人就會投奔紅棘部,最終漸漸被紅棘部落所吞併。這個過程可能要漫長不少,但穩妥了太多了。
至於族長死亡帶來這一筆大仇,他完全可以解釋爲是弘筋留下的陣法機關導致的意外。所有的紅棘人包括他都已經當着蒼秸人的面從豬羊峽撤走,他們都已經洗脫了嫌疑。而且這落石大陣也確實是弘筋佈設的。
蒼秸人想要泄憤,他儘可以交出弘筋已經無頭的屍體,隨他們怎麼鞭屍泄憤。反正在獸潮的壓迫之下,剩下的蒼秸人投奔紅棘部落四分五裂投奔紅棘部落將會是大概率事件。
晃血就像一塊岩石一樣,靜靜地趴在懸崖邊,望着峽谷中蒼秸人隊伍的移動。他唯一要確定的是穆格已經進入落石的範圍,而且無法逃脫。這樣他才能發動陣法。如果穆格不死,這事就失敗得太冤枉了。
機會正如他所想而來。穆格帶領的殿後隊伍已經到了整個豬羊峽的中段,也是落石區域覆蓋的中段。假設這一連串的爆炸之下巨石崩落,穆格雖然有虛丹七色圓滿之力也絕對是來不及逃脫的。
他再也沒有猶豫,一念催動之下,一縷氣血之力注入到了手中牽引石的眼狀的陣紋中。
他不像勾誅一樣有眼陣之能,看不到空中靈機線的變化。但他將可以聽到一連串爆轟的巨響,無數巨石譁然而下幾乎將整個峽谷徹底填塞的壯觀景象,也將見證蒼秸部落徹底消亡的開始。
即便是冷靜沉穩如他,這時候也激動得手心都是汗水了。
但是他期望的一切並沒有發生。他的氣血之力輸入到牽引石之後,如泥牛入海,再無一點反應。天地依然沉寂得就像一場夢境。
他臉色微變,一連幾次以氣血之力試圖激發牽引石引動大陣,然而這石頭毫無反應。一陣陣雪風在谷中呼嘯而過,彷彿在嘲笑着他的尷尬和愚笨。果然是天不滅蒼秸?
晃血雖然極度不甘,然而也無可奈何。現在他只有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在萬人之中刺殺穆格得手的。
想來想去,他認爲只可能是弘筋這個少祭司陣術不精,佈陣的時候犯下了某種錯誤。一個天賜良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錯過了。他真想把弘筋這自作聰明又愚蠢至極的傢伙復活過來再碎屍萬斷。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藏在雪地之下連接雷火珠的牽引石,都被勾誅順着靈機線一顆一顆找過去,順手牽羊摸走了。龍木既然是價值不菲的陣寶,那麼這些牽引石肯定也是。他當然不會放過。
沒有了牽引石牽引靈機,石縫裡那些雷火珠將再也無人能夠引爆,只能在自然之力下漸漸流逝靈機。
最終晃血嚥下了這口氣,不再眼睜睜地看着夙敵穆格通過豬羊峽,而是處理掉山上的兩具屍體,然後縱身一躍,強壯的身軀便融入了漆黑的羣山的背景,消失不見了。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東方纔堪堪破曉。
……
連菱立在船頭,黃璐和第十九在她的左右。她將神識展開,大致查探了一下前方的狀況。即便只是神識探出,她也感覺像是將手伸到了燒得通紅的鐵板上一樣的猛烈的灼痛。
南冥的水火交融之處,是一層薄如蛋殼的岩石。因爲熔岩遇到海水冷卻而凝固,但又不斷地被水火相逢的爆炸摧毀、重凝,處於激盪不已的永久循環之中。
天空佈滿了濃厚的黑雲,沒有一絲日光。但黑雲中充滿了連綿不斷地閃電和從未停息的雷聲。就好像日與夜在這裡並沒有先後的次序,而是一個瞬間就會交錯無數次。
大海就像一口沸騰的油鍋,一邊是水,一邊是油,狂怒的爆炸永無止境。滾燙的海水、海底爆發而出的濃煙、如暴風雨一樣在空中飛濺。
一團團火紅的熔岩先是從海底被噴出,然後又如同流星一般拖着長長的黑尾墜落下來。
靈帆風舟四周泛起了一圈淡藍色的屏障,散發出冰寒之氣,阻擋着這滾燙的熱浪。至於飛濺海水或者熔岩之類的異物的入侵則被純陽陣壁阻擋。
但即便如此,防護大陣時不時地被熱浪衝擊,也暗淡了不少。風雨飄搖之中彷彿隨時有崩潰的可能。
如果沒有飛舟的防護,就算是連菱的金丹肉身加上青木長生功的恢復之力,在這詭異的海面上也堅持不了太久。
“升三百丈,左轉舵,正東南方向,全速。
“純陽丹一千七百枚,玄陰丹五十枚。”
連菱簡潔地下令。黃璐坐在陣主位上,憑藉她的眼陣之能,開始調整風舟上的陣勢靈機。兩隻風眼開始加速運轉,大風鼓盪,將整個風舟往上空吹起,並藉着左右風眼力道的細微不同,調整着整個飛舟的方向。
將船擡高,遠離沸騰的海面,可以避免飛濺的海浪和熔岩的轟擊,節省不少驅動大船防護法陣的丹藥。
第十九則從仙荷中數出對應數量的丹藥來,如添柴一般,直接投入到船中心的一座青銅大鼎中。龐大的靈機之力頓時在鼎中洶涌出來,四散而去,風舟四周的藍色靈光防護結界又凝實了不少。
船行十多日,深入南冥千里,海面反而變得寧靜了不少,只不過此時的海面已經再也沒有半分的海水,而是純粹的熔岩了。
天空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任何雷電。一陣陣熾熱的熱浪都是垂直往上,風舟幾乎無需動用風遁之力,就能在這海面上空懸浮。
雖然天空是純黑色的,但他們的船上卻是明亮得和白天一樣,只是光色金黃,把每個人都照耀得如同鎏金的佛像一般怪異。
這是因爲下面金黃色的海面,延伸到目所能及的無限遠處,宛如一池融化的金水。
金色的海面上雖然熱浪翻滾,圖景扭曲變幻,表面卻是平靜得就像盛夏裡微風中的湖面,只是時不時蕩起一圈圈波紋。彷彿你可以輕易地掬起一捧明亮的金水來。
連菱手持着一個羅盤,不時查看,指引黃璐控制大船的方向。
這海面和真實的大海除了顏色不同之外,簡直別無二至,渾然一體。無論船行哪裡,都是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空中日月運行都被遮蔽,更被沒有星辰可以參考。如果沒有這羅盤指出方向,他們必定會迷失在這無邊的南冥中。
她手中這羅盤其實是樹族人常用的尋血盤。其上有過枯木榮的血跡,指針永遠指向枯木榮的方位。
這位木野部的保皇派長老原本藏身在極南之地的一處密林中,但再度遭到了榕千紫派出的殺手的攻擊。他一路逃到了南冥火海中才擺脫了追殺。
逃亡之前,他在原本的藏身的密林中極爲隱蔽之處留下了一個自己的尋血羅盤,並且通過傳音璧告知了連菱正確的位置。正因爲如此,連菱才能通過尋血盤來尋找他的下落。
這是一個蹊蹺之處。除非是南冥中本來就有的怪異生靈,根本不可能有外界的生物能在南冥中存活太久的時間。連菱有靈帆飛舟,也需要不斷地投入丹藥。一旦丹藥耗盡,也會連人帶船灰飛煙滅。
但枯木榮進入南冥已經足足有一年,連菱手中的尋血盤的指着依然堅定地指着南方。這說明他居然在南冥火海中呆了一年多還沒有死?
“就是這裡了!”靈帆風舟懸浮在離海面只不過一丈來高的地方,緩緩飛行了一大圈,連菱終於確定了位置,纖手指向一處海面。這裡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只有明亮的一汪金色的海水。
但那些海水並不是真正的海水,而是因爲溫度極高,而變得和海水無異,發出強烈光芒而且不斷翻滾冒泡的熔岩。
“這裡?”黃璐吃了一驚,不知道應該如何操控方向了。難道要直接往熔岩裡飛去不成?連菱接下來的話讓她倒吸一口熱氣:“玄陰丹三百枚。下沉一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