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了,木棉坐在自家庭院中,望着月色下滿庭的花葉枝蔓。到了夜晚,相對白天,這裡又別有一番幽靜妖媚的景象。
在紅色如同蟒蛇吐星的一線枝頭,一朵重重包裹如同繁複的白裙的花苞正在緩緩綻放。此花名爲月夜幽曇,一株僅有一枝有花,一年開花只有這一次,而且只在月夜之下。天亮之前,它就會凋謝。
好在這一夜麻煩的應酬及時結束了,並沒有耽誤到她一年只有一次賞花的雅興。木棉鬆了一口氣。對她來說,這一夜的分贓晚宴一切順利,已經散了。
由於她的這一段時光已經被木承嗣用仙術借走,所以對她來說,其實只是一瞬間就過去了。
她所留下的只是一段再尋常不過的記憶和原本就應該有的結局。她身上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而且她分得的血靈石也已經在她的賬戶裡了。
紀衍和雷彥等人意外缺席,這一點她並不惋惜。那犟老頭不來,其他人還能分得更多一點。到目前爲止這一波獸潮帶來的血靈石已經達到了三十八萬兩,比往年多了太多。
桐風也是膽大,居然只報了三十五萬兩的收入。也就是剩下的三萬兩都當作“邊角料”給截下了。他一人就獨吞了一萬兩血靈石。
木棉也到手五千兩,剩下的兩位煉血部落族長各得二千兩,煉血師、大陣師各得一千兩,就是陣師手下的副手也能分到三五百兩血靈石。
所有人都拿了血靈石的好處就是,一旦出事,那就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上層即便震怒,如果處理起來牽連太大,他們也會更謹慎一些。
何況大長老榕千紫對這些事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並不想搞出太大的亂子。所以他們還是很安全的。
讓她意外的是,桐風居然有意無意地和她套起了近乎,時不時甜言蜜語讚美起她的容貌,還東拉西扯地提起他作爲眠惡山三大金丹長老之一的巨大權勢,甚至對她動手動腳,就差直接問她是否願意做他的侍妾了。
木棉對此嗤之以鼻。她雖然不是純正的樹族後裔,卻是憑自己而修煉出道的真正樹妖,這讓她內心充滿了獨有的清高和冷傲。她如果想走這條路,早就青雲直上了。但她與那些挖空心思往上爬的女妖不同,是不會接受以成爲侍妾爲代價去換一份正統樹人的身份的。
惹毛桐風對她不利,但是木棉城對眠惡山也非常重要。即便長老會真的因爲桐風作梗要打算將她拿掉,她也早已有了足夠多的血靈石,大不了自己捨棄了這座城去蠻荒之中找一處洞府安心修煉就是了。從此作爲一個有錢的散修自由自在也是不錯的。
月夜幽曇完全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幽暗月光之下,如同一團燃燒着的白火一樣美麗。就在這時,一股讓她熟悉的氣息隨着幽暗的花香悄然飄散而開。
她心頭猛烈一喜,砰砰直跳起來,繼而又有無限悲愴涌上心頭。一個高大的人形暗影出現在了曇花之後。木棉雙目隱隱生痛,目光竟然模糊了起來。
“你居然回來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小心謹慎地問道。
“你的城池防護那麼嚴,我想混進來有多難,你不知道麼?”那人苦笑一聲。
木棉城以往出入並不難。只是他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獸潮,全城封閉,四周還有能抵禦金丹修士的防禦塔,他要進來當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兇險萬分的。
“你沒有受傷吧?”木棉連忙問。
“我受了重傷,就要死了。但我忘不了你,所以堅持到這裡,一定要看看你我才能死。”那人語氣平淡地說道。
“啊?”木棉輕聲驚叫了一聲,立刻就衝了過去,想要看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沒想到那人身形極爲敏捷,雙臂一展就將她摟在了懷裡,然後便吻上了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我一看到你,再重的傷也好了。你還活着呢,我怎麼捨得死。”
“你個死鬼!嚇死我了!”木棉這纔想起這種驚嚇正是此人最無聊的套路。只不過有幾年沒見,她一時激動才忘記了,結果便是再度上當。
這人遮臉的斗篷滑落了下來,月光映照出一張年輕俊朗,讓木棉沉醉不已的臉龐。這人正是被眠惡山追殺了多年,又被連菱給救出了南冥火海的樹族金丹雙花長老枯木榮。
“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木棉心中痛恨他屢屢不辭而別,但又不敢高聲說話。雖然她城主府中都是她的手下,但她並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眠惡山木野部埋下的探子。枯木榮是榕千紫最想除掉的人之一。一旦他的行蹤敗露,殺生之禍也就立刻上門了。
“你以爲我不想拋棄一切和你去蠻荒隱居修道?但樹族現在如此混亂,榕千紫一人隻手遮天,我身爲皇部長老,又怎麼能置身事外?
“你放心,只要樹族迴歸正軌,將來無論再發生什麼都與我枯木榮無關。你要去哪裡我都和你一起去!”
枯木榮每次和她說的意思都差不多,但每次她聽到都是一樣地覺得大義凜然和無比甜蜜。
每次這話的前半段都讓他的形象更加英雄更加高大,更是讓她欲罷不能。後半截則讓她每次的痛恨都如同冰雪般融化,恨不得將自己融化在他那寬廣的胸膛裡。
兩人就在月下默默無言地相擁了一會。木棉看着夜色下肆意綻放的曇花,重重疊疊的白色花瓣,如同一襲展開的華麗的大裙,真是美得無法言喻,恰似她現在的心情。
然而她知道這朵花一定會在凌晨之前無情地枯萎凋落。枯木榮的來去比曇花還快,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離開,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回來。木棉剋制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略帶一絲幽怨地問道:“你又打算什麼時候走?”
“放心。樹皇之子已經出現。只要他成功登基,我樹族重歸一統,我便會正式與你結爲道侶,以後我們永遠也不會再這樣聚少離多了。”枯木榮的聲音帶着一種讓她無法抗拒的磁性,就像清泉般滲入她的心田,讓她無比受用。
“樹皇之子?”她忽然一皺眉頭,“你說那個木承嗣?今天傍晚時分他剛剛被榕千紫叫來這裡,才離開幾個時辰。”
木棉隱隱覺得不妙。木承嗣這個人明顯是帶着鬼鴞、古族、甚至寒塵部這些外部勢力的某些目的而來的。如果這人登上樹皇之位,樹族的紛亂恐怕不僅不會有任何好轉,還會有各種外部勢力介入而導致亂成一鍋粥。
枯木榮本來就是爲了復興樹族而存在。如果樹族繼續紛亂,他承諾的所謂長相廝守恐怕又是一番鏡花水月。
沒想到他冷冷一笑,雙目中射出如電般的激動之光:“隨便找一個人就敢來冒充,騙騙榕千紫還可以,怎麼可能騙過我!真正的樹皇之子只能在我手裡。等鬼鴞們和榕千紫打得一片混亂的時候,便是我得手最好的時機!”
“假的?”木棉更是大吃了一驚。她本想說連榕千紫也沒有看出任何問題,但聽枯木榮這麼一說,她便不再懷疑了。無論樹族人怎麼認定其實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只要枯木榮還在她的身邊,她就一切都心滿意足。
“這幾天我會待在你的城主府中。”枯木榮低聲說道,“不過你要幫我找幾個人。”
“哦?”木棉心頭一喜。枯木榮既然願意住在她的府中,那麼這段時間他們就有很多時間在一起了,“找什麼人?”
枯木榮要找的當然是木頭,也就是真正的皇子。他之前與連菱有過傳音,連菱曾經將一行人從天池奔赴木棉城的具體計劃告訴他,以便相互接應。
他雖然這幾個人已經在木棉城,但他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他沒有見過木頭,不知道木頭的外貌形象,更沒有他的氣息。如果是他獨自在木棉城找,那可真是大海撈針。
“他們應該是四名修士,其中至少一人是樹族,”枯木榮看了一眼四周,低頭說道,“三男一女,從東妖界鶴族的地盤來,應該是混在煉血部落中入城的。只要找到了這四人,大事就成了一半。”
“這個不難,”木棉一縷頭上的火紅秀髮,慵懶地再度靠入他的懷中,“所有修士如今都在城防處登記註冊守城,找到三男一女的組合不難。我明日便可以給你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