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誅的這一夜可不像木棉那樣一瞬間就過去了。光陰傀儡之術施展的時候,他還不在風月樓。因此他並未成爲光陰傀儡。何況光陰傀儡之術只能驅動傀儡殺人,對傀儡本身卻無法造成任何損害。
勾誅本來就是木承嗣必殺之人,他當然不會把要刺殺的目標弄成爲不死的傀儡。
權衡之下,勾誅沒有選擇直接暴力突圍。畢竟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會蒙着眼睛去送死。
他沒有再顧忌讓紀衍和木棉等人看到紫璃鏡,而是直接將這鏡子喚了出來。無論以後有什麼事,都沒有眼前活命要緊。
紫璃鏡猶如一輪紫色的圓月懸浮在他頭頂,暗淡的紫色幽光照亮了四周的一切,甚至能一定程度低穿透牆壁。
四周生靈的靈識被照亮了,宛如深紫色夜空裡亮起了各種顏色、亮度不同的星星。這些星星是萬物靈性受到紫璃鏡光芒照射而產生的反光,這一景象只有勾誅本人才能看到。
但是紫璃鏡的光芒是每個被照射到的神識都能感受得到的。所以這面鏡子雖然厲害,卻一點都不低調,幾乎無法不彰顯自己的存在。
在紫璃鏡的光芒之下,每一個生靈的靈識都有一圈一圈的光暈延伸到無窮遠處。
這些光暈正在不斷變化,散發出不同光彩。每個生靈的光暈相互交錯,彷彿組成了不同於現世的另一幅絢爛的宇宙圖景。
玄門將萬衆靈識組成的這一切當做是宇宙的背面,又稱靈界。而由實物組成的一切則是這宇宙的正面,又稱物界。
紫璃鏡加上他的眼陣之能,一個能看到神識波動組成的光暈,另一個能看到物界靈機形成的靈機線,二者加起來他就有了一雙可以窺探靈界與物界的無所不能之眼。
可惜的是眼陣和紫璃鏡都各有弱點,並不是真正萬能的。紫璃鏡範圍有限,而且容易暴露自己。眼陣之能又容易被遮擋。
紫光照去,勾誅發現這宴席上大多數人的神識相當詭異。他們雖然也照常發出神識波盪,但這波盪過於自然,絲毫也不受紫璃鏡的影響。看上去隔着一層若有若無的朦朧壁障。
對勾誅來說這些人與其說是活着的人,不如說是影像正在播放。他們與他並不在同一個時空,各自我行我素,所以毫無干擾。無論他做什麼,這些人都不會理會。
但這種瀰漫着的晦澀氣息中隱藏着另一種和所有人都不相同的神識波動,因爲彌散在整個空間中,宛如這個畫面的底色,勾誅最初甚至忽視了它的存在。
這說明有一個意識在控制着這一切。只要他一個念頭,便可以操控這些不同時空的人物,將他們挪移到和勾誅同一時空,並對他發起攻擊。
但就在他們席間,有一個人是明顯不同的,那就是雷彥。雷彥的神識受到了紫璃鏡光芒的影響。被照耀的同時,明顯傳出了異樣的波動。
勾誅的紫璃鏡位於雷彥的後方。被照到的時候,他雖然神色略微一滯,下意識想要回過頭來,但他剋制住了,當做什麼都沒看見般地繼續吃喝。
他知道勾誅在施展某個法寶,但並不明白這個法寶的效用,所以他也不想輕舉妄動。
這傢伙是裝的!勾誅心中瞭然。他繼續以紫璃鏡往四周掃射,看到這滿場席間,甚至整個風月樓所有閃爍光芒的神識中,還有兩人與雷彥類似。
其中一個是紀衍,另一個是席中原本很不起眼的,紅棘部落的族長晃血。他所要找到的真正控制着詭異場景的幕後黑手,必然在這三人之中。
紀衍和晃血兩人正在交談。但因爲禁制屏障的關係,他看不到也聽不清兩人具體在說什麼。但他立刻就想到了這極有可能是某種交易。
但無論這交易是什麼,他都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否則他們就會直接來和他談了。而不是周圍這些晦澀氣息牢牢地鎖定着他。
雷彥!正是這人將他與紀衍叫來這裡。而他遭受四人圍攻差點當場被分屍的時候,這人明明能看見,卻揣着明白裝糊塗。
勾誅幾乎要十之七八確定,雷彥就是這幕後控制之人了。這人即便不是主犯,也肯定參與其中。
他小心翼翼地往雷彥背後靠近,抑制着自己的氣息和神識波動。即便如此,他周邊的緊迫感也猛然提升了一個檔次,只是還沒有被他觸發而已。
他頭上的紫璃鏡光芒射過,照得紀衍一陣心慌。這感覺紀衍頗爲熟悉。他扭頭一看,心中一驚:“紫璃鏡爲什麼在這小子身上?”
這讓他猛然明白了過來,他那愛徒穆月,十之八九便是死在了這人手裡。
穆月本來只是木棉給他找來的副手,實力並不在他之下。只是此女酷好陣術,便拜了他爲陣術上的師父。在他枯守刺天塔的漫漫求道之途中,這個貌美的女弟子簡直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亮色。穆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銀龍山脈,這讓他痛徹心扉。
“殺了他,叫我做什麼都可以!”紀衍勃然怒吼。
勾誅已經悄然靠近雷彥的身後,心念一動,將冥火劍從仙荷中挪移而出,劍柄緊握手中,挺劍往雷彥後心直刺!
既然他認定控制這場把戲的人就在雷彥、晃血和紀衍三人之中,先殺了雷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機會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以一定要先下手爲強,絕不能手軟!
勾誅本來就距離他不遠,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這讓雷彥早就喪失了警惕,渾然未覺有任何問題。但這時他忽然感覺從後背到胸口透心一涼,一股強烈的刺痛直入心中,渾身頓時一陣抽搐。
他腦袋耷拉了下來,看到胸口已經露出沾滿了熱血的半截劍尖,而自己全身的生機和意識正在快速離他而去。
猛烈的業風吹來,他覺得渾身透體冰涼,被凍得失去了任何感覺,只剩下單純的意識。緊接着他便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看到了頭頂恐怖的業海。
雷彥只不過見錢眼開。古仲由給了他錢,讓他拖延了一些時間,再帶着紀衍和勾誅姍姍來遲來到風月樓,以便木承嗣能提早發動仙術,將風月樓中所有人變成光陰傀儡。
古仲由也交代了他,在席間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只需要當做沒看見便與他無關。這其中的佈置會確保他平安無事。事情結束之後,他不但能脫得一乾二淨,說不定還能替代紀衍,坐上刺天塔主人的位子。
他哪能想到勾誅背後一刀將他捅死?於是這個原本在木棉城深得城主信任,混得風生水起的虛丹妖修,就這麼懵懵懂懂往黃泉路上去了。
一劍刺出之後,勾誅迅速拔劍。可惜的是,雷彥顯然不是那個幕後控制之人。否則這一劍下去,四周那種晦澀氣息肯定會發生重大的變化。
就在這時候,他只感覺眼前紫光閃過,一團強烈波動的恐怖神識,彷彿一個沉重無比的鐵球,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如閃電般到了他的面前。
木棉身穿一襲暗紫色深衣,雍容華貴的紫袍上點綴着明亮的紅花圖案。她渾身氣血洶涌,衣袍烈烈,雙袖展開如一雙大翼,頭上紅髮在氣血之力的衝擊下向四周展開,宛如許多道紅色的光芒。
她二話不說,直接以滔天之力,一掌拍下!她和樹人一樣都是體修,無需動用法力,用肉身作戰,簡單有效。
要是勾誅還在築基的時期,遇到紫府的神識威壓根本就動不了,更不用說抵抗了。現在他畢竟已經是虛丹修士,紫府威壓的震懾力不再那麼具有壓倒性。
他在準備刺殺雷彥的時候,就一直關注着紀衍、晃血、木棉三人。他雖然看不清這些人究竟在做什麼,但他保持着警惕,在出劍的同時,也將隕鐵定方硯喚了出來。
在木棉一掌拍下的同時,他毫不客氣地將一身真氣全部灌注到了隕鐵定方硯中!
這一掌力大勢沉,剛好拍在隕鐵定方硯正中。只聽鋥地一聲金屬被碾壓形變的尖銳異響,這塊黑色的隕鐵就像膏泥一樣被印上了一個深深的掌印。同時在隕鐵的另一邊凸起了一塊,剛好擠壓到了勾誅的胸口。
勾誅胸口如受重錘一擊,轟然一蕩,氣血洶涌,一口血被從胸部擠壓,直接從喉嚨裡噴了出來。他的身體隨之往後飛了出去,重重地砸了在牆壁上。
“一息……”木棉口中冷冷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