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0 淡泊妃子居雲靄,壯志少年墮凡塵)
決心一下,他就會立刻去做。這是他和大多數磨蹭的天人不同的地方。因爲天上的時間太多,所以天人辦事都很磨蹭。
隨着他心意一動,一塊塊方形的金裝所鋪成的地面,就好像液體一樣蠕動了起來,彷彿是升起了一道道帷幕。
原本樸素簡單的一間靜室,轉眼變得金光璀璨,四面流轉着無數的電芒。
要說安全,整個忉利天最安全的除了善見城中的凌霄寶殿之外,就數城外的善法堂最安全了。這裡匯聚了整個忉利天中最強的求法者。
但既然不打算肉身下界,他還是要再謹慎一點。地面很快就凹陷了下去,他的肉身往那些彷彿無窮無盡的金色液體中不斷沉淪,最後消失無蹤了。
他決定不使用分身,分身的實力太弱了。他可不想把這件事辦砸。但他也捨不得用自己的真身,所以他決定以元神下界。
元神是在修道人的神魂在識海中蘊養而生的精華,是神魂之主。
如果元神沒有了,他將丟失所有的記憶,像一個嬰兒一樣毫無記憶地醒來。他這一身的修爲和願力也就沒有了。那時的他還算不算他自己,這得兩說了。
但總比肉身和魂魄受損,死了進入輪迴要好。天人入輪迴必墮惡道。所以他寧可成爲嬰兒再重新來過,也不能墮入輪迴。
等他再度睜眼的時候,他的元神已經出了持國天王天的天門,抵達東勝神洲的高空。
元神是無法獨立存在的,所以他念頭一轉,空中許多空氣和塵埃被他元神所擁有的念力吸引,聚攏來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高空的狂風就像一隻大手在不斷揉捏。這一團塵埃不斷壓縮和改變着形狀。先是骨骼和血肉,然後是表皮。沒多久,一個不那麼完美的軀殼顯露了出來。
他吸了兩口氣。空中充滿了詭異的味道。酸甜苦辣,就好像一盤重口味的雜燴。這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令人噁心。
相反地,多吸了幾口之後,他感覺這味道還不錯,甚至有些沉迷起來。
他忽然知道爲什麼那些下界使一身人界的髒味了。他們如果想排斥,其實是可以排斥而不被沾染的。但偏偏人界穢土的味道很吸引人,想要拒絕真的是很難的。
“臥槽!”
他忽然忍不住要大罵一聲。因爲一片鋒利無比的風刃莫名地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幾乎削掉他半個腦袋。
這個塵埃聚攏剛剛形成的肉身上生長出來的感官雖然一般,但收集到的信息也足夠他的神識做出判斷了。他的神識之力雖然受到了這肉身的限制,但依然很強。
他發現自己判斷這世界的方式是不對的。比如說這一界的空氣。他本以爲狂風拂面是一件只很舒適的事,所以忽略了所有關於空氣流動的信息。
到了這裡,他的念力已經全部變成了法力。他才發現,這些風是可以用法力驅動來當做殺器來用的。
於是等他腦子轉過來,再往下一看時,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這個下面佈滿瞭如同數不清的樹枝丫一般的靈機。看上去猶如一片刀山劍海,只要有修士飛遁進去,風刃四起,他非被攪碎了不可!
他是認準德妃的位置而下界的。德妃不是凡人,而是魂宗修士。坤元帝娶他是不合禮數的。
理論上而言,無論天上天下,昊族人都只和凡人或者沒有修爲的普通天衆結合。坤元帝也曾叛逆過,所以娶了德妃。
在昊正出生之後,德妃逐漸失寵。後來她便懶得住在宮裡了。
但她做爲妃子也不能回到處都是男修的魂宗。所以自己住在這北香山上的雲靄庵中,任誰來請她都不回去。
昊明見本以爲厚土城外一座小小的野山上的一座破廟裡的一個失寵女人,他應該是手到擒來纔對。沒想到這麼荒涼的地方居然也有禁空陣法?
他當然可以憑藉自己的念力強行衝進去。但這必然惹得靈波四起,很難知道會惹出什麼人來。如果事情鬧大,他速戰速決的計劃就失去了意義。
將這方圓百里掃過,他決定找到一個薄弱之處下降落到地面,然後步行上北香山,見機行事。
昊明見從雲天墜落的時間,也正是地上的柳彥,坐在門檻上擡頭的時候。天地兩個年輕人自此第一次因緣際會。
這時柳彥胸口藏着的玉簡猛震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摸到袖中,將掛在手中的一片玉墜捏碎。
這是他要做出一個判斷的。偶爾有修士路過陣法也會做出反應。他要判斷對方的來意。如果只是無意路過也傳出警訊就會浪費人力物力。
可這一會他彷彿被什麼東西震懾了,內心緊張得就像打鼓。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碾碎了玉墜傳出訊息。
不一會兒,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走過來。
這人身上毫無靈氣波動,是個面白脣紅,膚如白玉的少年。一頭烏青的秀髮卻完全沒有仔細梳理,而是草草地披在腦後。
不協的是他穿着一身髒兮兮的粗布短葛,腳上踏着一雙滿是泥屋的草鞋。粗獷的草繩間露出雪白的腳趾。
明聖君也很無奈。他是元神下界,用下界穢土生成的軀殼,而不是早已準備好、一身冠戴早已齊備的那種專門用來下界的分身。
來而來之後他才發現地上的衣物沒辦法像天界一樣隨心所欲地隨着他的意念生成。那一針一線的功夫根本就是他沒辦法用念術辦到的。
所以他只好在路邊田埂上殺了一個農夫,穿了他一身又髒又破的短衣。
他看了一眼眼前淡薄的霧靄中的小山。因爲時值金秋,滿山的楓葉變得火紅。又在淡淡的霧氣籠罩之下,猶如一團朦朧的紅火,分外好看。
“下界的景色,也不是那麼不堪啊。”
他甚至覺得這比起金光璀璨的忉利天,這裡雖然有點殘破不整,卻也有着一種難言的清冷淡雅之美。
路邊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村口是一個完全由奇怪的破爛的材料搭建而成的酒樓。一個藍布衫的店小二坐在門檻上,似乎有些吃驚地望着他。
他沒有空搭理這些凡人。微微一擡腳,他如風般前進了數裡,只留下一路的殘影。
柳彥暗暗心驚。他完全感覺不出這個人的修爲,他明明就是個凡人。但這疾行的速度簡直不可想象,他連看都看不清。
但到現在其實無所謂了。他隨時都可以藉着陣法傳送走。他也不擔心那個人會真的走上北香山。
因爲陣法已經啓動,這人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是南轅北轍,是絕對走不到山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