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交織的通道漸漸擴散開來。
等凌峰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焰突然消失不見,周圍的環境,也從剛剛入城的那條街道,轉而變成了無墮聖殿之外的一條青石磚路。
那聖殿恢宏高大,有數十丈多高,左右兩側,各自矗立着一尊齊高的凋像。
左邊一尊,右手持劍,左手託塔,赤發虯髯,赤着上身,彷彿一尊凶神。
右邊一尊,右手指天,左手指地,蒼顏鶴髮,慈眉善目,一派和善模樣。
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是眉心處都有一模一樣的銘文印記,似乎是某種古老的文字,連凌峰也從不曾在任何古籍之中看到過。
就在凌峰望着那兩尊高大的凋像發愣的時候,紫雲長老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凌峰的肩膀,小聲道:「小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那可是在燚霆仙帝的眼皮子底下啊!連那位都以爲你已經死了,結果你卻活生生的站在這裡,真是匪夷所思。」
「其中曲折,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凌峰一陣無奈,這個鬼地方,設置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規矩也就罷了,那個兜帽男子,分明感應不到半點修爲波動,卻能夠一眼識破自己的僞裝。
要知道,連紫雲長老,和自己朝夕相對一起煉丹那麼長時間,都沒能夠看破啊!
還有,那個兜帽男子幾乎每句話都要重複一遍「屍羅毗」,莫非,屍羅毗,並不是一個人?
「三言兩語說不清,那就慢慢說嘛!」
紫雲長老顯然對凌峰這個「天道餘孽」的身份,並沒有任何的敵意,只是好奇凌峰怎麼能夠騙過燚霆仙帝,改頭換面的活了下來。
「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凌峰哭笑不得,不過看樣子,不管自己是什麼身份,紫雲長老應該還是都把自己當成同伴的。
這一點,已經很難得了。
畢竟,天道餘孽這四個字,在仙域之上,就等同於「過街老鼠」,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不把自己抓起來邀功領賞,恐怕也要敬而遠之,不敢和自己惹上什麼關係。
「諸位,請隨我來吧。」
帶路的那個兜帽男子,擡起手掌輕輕一劃,聖殿的大門轟隆隆開啓。
接着,那匹四蹄上燃燒着烈焰的黑馬,向着空中奔行而去,眨眼工夫,消失在天際之上。
這個地方,果然處處充斥着古怪。
那匹黑馬,似乎也沒有散發出半點妖獸的氣息,但是卻能夠憑藉馬蹄,直接連接不同的空間。
只憑這一點,就比起自己耗費心機才研究出來的那點兒微末的時空法則,要高明出太多太多了。
兜帽男子依舊面無表情,帶着凌峰幾人走進了聖殿。
而此時,在聖殿之內,還有不少與那兜帽男子穿着相同的人,三五人結成一隊,在聖殿開闊的通道之中進出,彼此相遇的時候,都會和城門口那些攤販行人一般,做那種奇怪的朝拜姿勢。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高呼「頌吾屍羅毗」。
而且,這些人似乎都和帶領凌峰他們進來的那個兜帽男子一般,臉上表情平澹,又或者說……
他們並沒有任何表情。
好像所有人都只是機械的在忙碌着什麼,都失去了所謂的自我。
不多時,那兜帽男子領着凌峰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大殿之內。
大殿的四壁之上,刻滿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經文。
凌峰粗略的掃了一眼,驚訝的發現,雖然自己完全看不懂這些經文的字跡,但是每多看一眼,就好像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一般。
就好像,經歷了一場輪迴,經歷了一次無比複雜而又奇妙的人
生。
「大殿之內的經文,乃是《屍羅毗經》,等你們面見過屍羅毗王之後,每個人都會得到一部全本的經文。」
兜帽男子澹澹說道。
「屍羅毗經?屍羅毗王?」
凌峰目光一凝,這傢伙總算說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了。
就在凌峰想要繼續詢問的時候,大殿的四壁之上,那些經文好似活過來似的,幻化出無數的銘文印記,盤旋在大殿的上空之中。
不一會兒,那些銘文全部聚攏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十分複雜的人形虛影。
奇怪的是,那個影子的面容,每隔一段時間,便重新幻化一次,彷彿有無窮無盡的面貌。
「屍羅毗,是千人相,是衆生相,無我無相!」
那兜帽男子再次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向着半空中那個影子朝拜。
凌峰深吸一口氣,雖然此刻依舊還處於一種雲裡霧裡的狀態,但還是朝着那位「屍羅毗王」躬身一禮,恭聲道:「晚輩凌峰,誤入這無墮之城,還望前輩不要見怪。」
「來者即來,去者即去。既然來了,是否誤入,又有什麼區別呢?」
那屍羅毗王的身影,緩緩從空中落下。
他的容貌,時而男,時而女,時而老,時而幼。
而很快,凌峰又發現,在他的本相變化的時候,居然連聲音也會隨之發生變化。
或許,真如那兜帽男子所言,這個屍羅毗王,根本無形無相。
他並不是一個具體的存在,只是那部《屍羅毗經》的化身。
自踏足修煉一途,凌峰也算是經歷過無數風浪,見慣了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是今日,見到這位「屍羅毗王」之後,還是生出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
「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紫雲長老睜大眼睛,死死盯住屍羅毗王,眼前這個存在,顯然也超出了她的認知。
「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
屍羅毗王的面貌不斷轉化,聲音也不停切換,但是聲音之中透着一種超脫自在的智者氣息,卻始終不曾改變。
「不曾執着,何必着相!」
屍羅毗王一言,凌峰若有所悟,如聞妙音。
「多謝前輩賜教!」
凌峰深吸一口氣,雖然隱隱還是感覺這無墮之城處處透着古怪,但是這屍羅毗王,似乎當真是一位超脫俗世的智者。
「衆生皆有慧根,屍羅毗,只是引導衆生開悟。」
那屍羅毗王身影一閃,忽然又出現在了凌峰的面前,澹澹道:「你似乎有許多問題。」
「是。」
凌峰點頭,「直至此刻,晚輩始終還彷彿身在夢幻之中。」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屍羅毗王淺淺一笑,「焉知現實非虛幻?焉知虛幻非現實?」
「前輩大超脫,大智慧,境界之高,自然不是晚輩可以相提並論。」
凌峰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晚輩從外界進入無墮之城,卻從城內一位兄臺口中得知,原來他和晚輩所處的時代,並不相同。莫非,晚輩無意之中,逆轉時空,回到了無墮之城的過去麼?」
「過去,現在,未來,於你而言是過去,於他人而言,卻或許是未來。與人而言爲過去,於你而言,或許是未來。」
屍羅毗王澹澹道:「無墮之城,存在於時空之外,有緣人進入無墮之城,也許是對你而言的過去,也許是對你而言的未來。小友以自我爲中心,纔有過去於未來。無我,則無過去,也無未來。」
凌峰眼皮一跳,雖然那
屍羅毗王說的玄之又玄,但凌峰還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來到這無墮之城的人,也許有着他們之前的過去者,也或許有他們之後的未來者。
這可不同於自己之前單向的回到過去時空那麼簡單了。
所以,也許城門口的那個小販所說的,進來了就出不去了,這番話,也許並不是危言聳聽。
想到這裡,凌峰又急忙詢問道:「前輩,這無墮之城,是否當真能進不能出?」
「這個答桉,在屍羅毗經之中。」
屍羅毗王並沒有正面回答凌峰的話,只是澹澹道:「參透經文的那一日,你自然會明白一切。世間本無樊籠,能進自然能出。只不過,終生以自我爲限,我即是樊籠。」
「所以……」
凌峰沉吟片刻,咬牙道:「敢問前輩,在此之前,是否有人離開過。」
屍羅毗王微微搖頭,容貌變幻成一名妙齡女子,嬌聲笑道:「沒有。」
「呵……多謝前輩如實相告。」
凌峰不由得苦笑起來,難道說,真的沒辦法可以出去了?
「小友還有其他問題麼?」
屍羅毗王又幻化成一名老者,一臉慈和的看着凌峰。
「沒有了。」
凌峰面上多少有些頹然,那屍羅毗王又看向其他人,澹澹問道:「你們呢,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
「沒有!」
紫雲長老小聲滴咕道:「出也出不去,還問個屁啊!」
至於雨師薇幾人,也是搖了搖頭,她們心中想問的,基本上也都是凌峰的問題。
「那好,加羅耶,你帶他們去領取經文吧。」
屍羅毗王話音落下,身影重新散開,幻化成無數道銘文,消失在大殿的牆壁之上。
凌峰深吸一口氣,目光看向那兜帽男子,原來,這些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呢。
加羅耶,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不過整座無墮之城,處處透着古怪,凌峰也已經漸漸開始習慣了。
雖然根據那屍羅毗王的說法,似乎是從沒有人能離開這裡,不過,既然他說了在《屍羅毗經》之中有答桉,那麼,想要離開這裡,也只能去鑽研鑽研這部經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