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黎明來得有些遲,但黑暗寒冷的夜總會被光明刺破。
當言霖月收劍回鞘的那刻,恰有一絲光從東方地平線透過厚重的雲層投射在這方小院中。
言霖月在寒風中逆光看向那目前式微,卻註定普照大地的熾熱光源,心裡無端有些激動。路漫漫其修遠兮,重巒疊嶂,迷霧重重!吾將義無反顧兮,一往無前。
“驚鴻……”
清冽的男音在身後響起。
言霖月轉頭看向不知在房門口立了多久的虞止。謫仙一般的男子,不管站在何處都是一幅美麗畫卷,讓人賞心悅目。
“虞止前輩起得也挺早啊。”言霖月微笑着打招呼。
“嗯,我睡眠一向很淺。”
他溫和一笑,又說:“惜言姑娘竟然能學會聖主獨創的驚鴻步,天資卓絕。”
“前輩過獎了。大概是與聖主有緣吧,她創造的許多東西我都一上手就會。”
虞止細細看着她,似在看故人,說:“的確有緣,長相也與她有三分相似。”
言霖月笑着解釋:“畢竟我的祖輩與聖主有很近的血緣關係。”
虞止仍片刻不離地注視着這張被熹微晨光暈染得光潔神聖的臉龐。
這時原霽空的房門恰被推開,他冷着臉對言霖月說:“大早上練劍,不考慮一下別人嗎?”
虞止這纔將目光從言霖月臉上移開,投向了原霽空,帶着些許寒意。
言霖月:“喂,你從地上扒拉冰坨子往肚子裡塞了?昨天開始就又突然對我冷言冷語的。你說!我哪兒惹你了?”
言霖月一時有些委屈,捂了好久的冰塊又凍回去了,前功盡棄!
見原霽空不吱聲,言霖月接着發牢騷:“驚鴻講究的是與自然融爲一體。明明今早無風無雪,我便也安安靜靜的,怎麼就吵着你了?”
原霽空轉身進去嘭的一聲關上門,說:“你功夫不到家,而我五感靈敏。”
言霖月:“……”
“這樣的人你也要護着?”虞止問。
言霖月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哎,這人其他都還好。就是偶爾會鬧脾氣,跟個小氣的古怪老頭子一樣。”
房中的原霽空聞此有些詫異,小東西居然還替他說話?
他突然有些後悔剛剛那般對小東西說話。可他的靈識看見虞止那充滿慾念的目光在小東西身上紮根時,他就忍不住有些怒氣。
小東西還是在影響自己的情緒……
虞止:“你和晴兒一樣都很包容。”
言霖月擡頭看向虞止。
他又說:“世人都只見過她神聖威嚴、尊貴無雙的模樣,我卻見過她卸下凌冽戰意、平易近人的一面……同樣有着凡人的喜怒哀樂。”
這話讓言霖月想起了聖城天源廣場上的那尊聖主雕像,的確是神聖不可侵犯。
“可她卻註定不能是一個凡人,不被允許有脆弱的時候……咳咳。”
提起百里笙,虞止情緒難以抑制地有些激動,突然咳嗽起來。幸而這次袖口上沒有留下血跡。
“虞止前輩,我有一事不明。那日你靈息不穩……可是因爲秘術反噬?”言霖月有些擔憂地詢問。
“哦?惜言姑娘知道這麼多?”
“我……我在憶魄中看見的。”
“不錯,”虞止拇指摩擦着白玉笛,看向正逐漸升起的太陽,“這就是代價。我捨棄輪迴,透支了靈魄的魂力,用往後萬世換取這一世。”
言霖月的心一陣抽疼,她默默在心裡感嘆:“捨棄輪迴……神都無法與輪迴對抗,區區凡胎肉體又何其渺小,竟妄圖逆天而行。”
“前輩,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虞止眼中有些惆悵,不過依然淡然地說:“起初的百年不過是偶爾有些靈魄抽離之感。後來每隔幾月便會五感盡失,有萬蟲噬心、靈魄碎裂之痛,現在越發頻繁,且靈力時常枯竭。”他漸漸皺起了清秀的眉,“不過我相信我能撐到晴兒迴歸之日。”
言霖月已經聽得心口陣陣絞痛,靈魄抽離之感?她曾有幸體驗過。靈魄不同於機體,那種疼是真的深入靈魂的疼,這不是比喻句!更何況是靈魄碎裂之痛……她不敢再想了。五感盡失她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但她發燒燒得狠了時有過短暫的失聰失明,那感覺會不會跟這個有些像?
說得真是雲淡風輕,子楠就是這般,從小就不會表達痛苦……
此時她忍不住像百里笙安慰子楠時那樣,墊腳摸了摸虞止頭頂。虞止突然詫異地看向言霖月,陷入了呆滯。
“太像了……”
虞止露出當初竹林相會認錯人時那着迷而貪戀的神情。
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舉動過於逾矩,言霖月趕緊收回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歉:“對不起,前輩!失禮了。”
“無事……”虞止眼神也恢復了清明,依然溫和地說:“我不介意你這樣做。”
“吱呀”!“扣扣扣”!
原霽空推門而出,同時院門被敲響了。於是三人都同時看向院門,沒有人注意到原霽空黑得能擠出墨的臉色。
“霖月姑娘、原公子、虞公子,你們起了嗎?”宋清瑤在門外呼喚。
“起了!”言霖月應了一聲,去打開院門,“清瑤姐姐,這麼早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師尊說昨晚閣主招待不週,惹惱了幾位,今日想跟幾位道個歉。特地派我今日來請三位用過早餐後去詳談。”
“哦……好的,讓我們收拾一下,你稍等。”
言霖月關上門,轉身對兩人說:“閣主有請,我們給個面子?”
她又傳音:“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們還是小心應付吧。”
“好。”虞止回答。
原霽空沒有表態,幾步走到門口隨時準備出發。那姿態像在因兩人磨嘰而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