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言霖月四人到達冥界腹地的繁木城時,已是兩天後的事。
這期間,言霖月並不十分愉快地發現自己已經突破到了御靈階後期。具體是怎麼回事呢?這要感謝鷙鳥的功勞。
分完厄靈蟲的當晚,幾人在荒漠中的樹屋裡擠着睡。第二天一早,大家都醒了,塞納達卻依然流連於美夢中。言霖月只能和原霽空、鷙鳥一起出去修煉。
當言霖月在一塊巨石上盤腿認真練習靈技時,她突然感覺有人在撓她脖子。言霖月伸手一抓,卻摸到一個又硬又涼的還帶着幾根毛刺的球狀物,拿到眼前一瞧……圓滾滾的厄靈蟲正六腳朝天,無辜地又踢又蹬。
言霖月尖叫一聲,本能地將它扔了出去。一激動,小小的厄靈蟲便遭受了厄運,在半空中被靈力瞬間轟得粉碎……
轉頭看見鷙鳥在哈哈大笑,聞聲趕來的原霽空也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言霖月的怒氣值直接衝破天際!哪管什麼神王形象?跳下石頭就追着鷙鳥打!
一擊接一擊的靈力震得黃沙飛揚,碎石四濺,連遠處還在睡夢中的塞納達都被驚醒。
言霖月體內“啵”的一聲過後,鷙鳥悲催地發現這靈力的攻勢不弱反強,還越來越密集!不過他好歹是專業暗殺十二年,腿腳靈活,又有化神初期的底子,總不能被一個御靈階的壓着打。於是直到言霖月把靈氣耗光了,也沒真的傷着鷙鳥,不過這幾周……鷙鳥得用左手吃飯了——言霖月對他操控厄靈蟲的那隻右手有着深重的怨念,直到打中了他手腕才肯罷休。
此時,繁木城。
一處不起眼的小醫館裡。
“我們這冥界沒什麼好吃的,小朋友們別嫌嘴!哈哈哈……”
扎着半丸子頭的白鬍子老頭一腳翹在板凳上,一隻手搭在那腿上,另一隻手抄起筷子已經開始往碗裡扒拉桌子上唯一的一道葷菜。
言霖月低頭瞥了一眼原霽空,發現他聽到那聲“小朋友”後果然臉色有些詭異。
鷙鳥:“老爺子太客氣了,準備這麼豐盛的菜。”
鷙鳥詭異地笑了笑,然後擡起左手,姿勢彆扭地握住筷子朝那道紅燒肉進攻。
老頭見敵人入侵,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杯,全神戒備地開始朝紅燒肉發起衝鋒。
言霖月看了一圈桌子上的菜,沒有一片綠葉子。一盤炒粉條,一碟花生米,一盆蘑菇湯,一盤粉蒸土豆,一小碗紅燒肉。五個人五道菜,似乎是很不錯了,如果假裝不知道那炒粉條和粉蒸土豆是剩菜的話。言霖月難得的食慾不佳,原霽空本身也不重視口腹之慾,五道菜就這麼被三個人橫掃一空吃了個精光。
言霖月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名爲“欽”的落破貴族。她總覺得有些好笑,這一身氣質是貴族?要不是五官生得端正,看得出年輕時應該還有點樣子,說出去誰會信!另外,“欽”這個名字乍一聽還以爲是店員在招呼顧客:親,今天本店促銷,有優惠活動喲……
吃完飯,塞納達任勞任怨地收拾好碗筷拿到後廚去清洗。欽拿牙籤剔出了牙縫裡最後幾根紅燒肉絲,有些戀戀不捨地帶着牙籤扔掉。言霖月鬆了口氣,看那不捨的眼神,她生怕下一秒老頭會把那經過牙縫細菌滋潤的肉絲吞進去回味一番……
“聽達達跟我說……小朋友們是要找蛟龍之心?”說這話時,欽不經意瞥了眼原霽空身後的黑焱劍。
言霖月點了下頭,“是的。不知道前輩能不能提供些詳情?我只想見一見傳說中的神族至寶,再取一點它的水。”
欽睨她一眼,又嘬了一口酒,砸吧兩下嘴,說:“取水這事不難。不過如果想見蛟龍之心……有難度,很有難度!”
“啊?”言霖月有些迷茫。
“相信達達也跟你們講過這蛟龍之心於我們族人的意義與重要性了吧,一般人可沒機會見到它。”欽耷拉着有些下垂的眼皮,看向言霖月,“你們知道天獄殿嗎?”
言霖月搖了搖頭。
“滅元之亂之前,我們冥族曾因鉉帝一統七部落而空前地凝聚爲一體。當初鉉王大興土木在冥都修建起一片宮殿,名爲天獄殿。”
言霖月突然想起冰魄記憶中那座令人感到震撼而壓抑的恢宏宮殿,宮殿外是一片鉛雲,彷彿終年不見天日。
“後來戰敗,冥族分裂爲四部落。除了炎君那一支,另外三部落都被徹底趕進了西越。三方勢力沒法子均分一個宮殿,三支部落就以天獄殿爲中心均分了整個西越地界,並各自修建了小的宮殿。後來吶,天獄殿成了冥族的朝聖之地,也是三王商議政事的軍事要地……”
“咦?酒又沒了?”欽搖了搖空蕩蕩的酒壺,不滿地嘟囔一句。
“前輩你別話說一半啊!”言霖月一把奪過酒壺,“快說,說完了我給你買酒!要多少給你買多少!”
欽愣了一下,“你這小丫頭!年輕人不要急躁,急躁是要吃大虧的……”他似乎想起什麼往事,嘆了口氣。
欽突然語氣一轉,“買酒啊,別忘了!我要街對角那家最貴的幽蘭香!從這出門拐左直行,過了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柳就是了。不用買幾大缸,那酒難釀,老闆一般只囤得了半缸……”
察覺到言霖月陰沉下去的臉色,欽悻悻地停了下來,十分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內容。
“再說那天獄殿啊,平時裡面沒什麼人,但外圍有重兵把守。因爲指不定什麼時候裡面就有王在議事。那些朝聖者或者飢渴難耐的人都會在天獄殿外的龍池取水喝。龍池在正殿前,從那裡可以看見大殿裡的鉉王雕像。龍池與天獄殿中其他池子一樣,底下的泉眼都通向天獄殿中心的魔衍池,你們要找的蛟龍之心就在那魔衍池中了。”
“前輩對天獄殿很熟啊。”
“那是!我年輕時經常跟着吾王進去溜達呢。”欽有些混濁的眼中流露出些許懷念的神色。
“王……我記得塞納達說你們是影君部落,你說的王不會叫淵吧?”
原霽空眸光一閃。
“誒,你個人族小女娃還知道這些?”
言霖月挑了下眉,“我知道的比你想的還多。”連千百年前鉞王的事我都知道呢。
欽再看向言霖月時,有了一絲顧慮與謹慎。人族本性狡詐,不得不防。這幾個小輩都不是一般人,此次潛入冥界說不定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目的……
“前輩你經歷過二十八年前的那場變故……可知淵王的下落?”
欽耷拉着眼皮子,言霖月看不見他的眼神,只感覺他身子一顫。欽正要說什麼,突然外面傳來塞納達的聲音。
“師父!美亞大娘來了!”
“沒……沒牙?”言霖月震驚了,果然如璃所說的那樣,冥族取名十分隨心所欲……
“小朋友們,我先去忙了,你們好好玩。”
欽把枯瘦的腳從石凳上放下來,挺直背抖了抖衣服,還真有了些貴族的架勢。
他正要出去,又退回來告誡道:“你們別亂動屋後邊的東西!要是讓我發現你們不聽話,就把你們丟出去,讓役使寮的人抓走!”
似乎真有點凶神惡煞,如果不是爲了凹造型強行擠出來那個搞笑的兇狠表情的話,言霖月可能真會被唬住。
看來只能抽空再問淵的下落了,三個人靜靜地坐在後堂等欽。言霖月覺得有些無聊,放出了靈域,靈識跟着欽一起來到前屋。
只見欽走到前廳前對着塞納達招了招手,讓她去準備藥。
他像模像樣地給那個什麼沒牙大娘把完脈,語重心長地說:“美亞啊,你這病可真拖不得了。再不吃藥恐怕就沒幾天可活了!”
美亞爲難地說:“哎……老欽,不是我不肯吃藥。我什麼家境你也曉得!屋裡有兩個娃,一個殘了右手的老傢伙……你說的這些藥材我也去打聽過了,有幾樣在內地根本買不到不說,其他的也都貴得要命!我……這病還是算了吧。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道個謝,再道個別。感謝你這些年對我們這些鄰里的照顧,自己牙囤口積地給我們補貼藥錢,根本不夠回本!現在這光景,許多東西都買不着了,也許這是我的命吧……”
美亞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像生怕自己說不完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欽按住她的手說:“不要說這些,你的藥我已經備好了。內地買不到,我那徒兒專程趕到邊境處買的。”
這時,塞納達提着一大包藥走進前廳。靈識一掃,裡面有兩種言霖月認得,一種是她花三十兩買下的芙蕒草,還有一株深紫色的植物。她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綠洲”裡見到塞納達時,那株植物正被緊緊攥在手中。
美亞看見那幾包分裝好的藥,突然捂着嘴大哭起來,如同被判死刑的囚徒重獲新生。那聲音撕心裂肺,遠遠地都傳到了後堂。
鷙鳥聽到後好奇地放出靈域去窺探,“這老爺子怎麼還把人家大娘整哭了呢?”
“閉嘴。”言霖月瞪他一眼。
欽和塞納達手忙腳亂地安撫着美亞大娘,她卻越哭越兇。直到後面又來幾個病人,大家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說着交心話。美亞這才抽抽嗒嗒地停下來,一個勁地對欽和塞納達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