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片及腰深的荒草叢中。
這裡溼氣夠重,言霖月用水靈匯聚了許多水出來,將小狐猁給洗得乾乾淨淨。
“原老頭,你看它的眼睛好漂亮!”
言霖月抱着已經擦乾淨的赤狐猁展示給原霽空看。正要將它遞給原霽空抱抱,還不等原霽空拒絕,赤狐猁突然驚恐地往言霖月懷裡鑽。
“呃……”言霖月無語地發現兩者在互相嫌棄,原霽空的死氣真是人嫌狗憎。
原霽空見言霖月不捨地在赤狐猁身上輕撫,忍不住問:“你真要放了它?”
“當然要放了,它本來就不屬於這裡。它適合在燦爛的陽光下自由奔跑!”
“可是你很喜歡它。”
言霖月擡眼看他,認真地說:“你這個冰疙瘩懂什麼?喜歡就要愛護它,順從它的心意、讓它開心。喜歡不等於佔有,佔有只會讓它痛苦,我也會難過的。”
原霽空眸光微閃,有些固執地說:“可若連佔有都不曾,你如何知道放其離開的結果會更好?”
言霖月總覺得原霽空的話聽着有點奇怪,但她又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反覆想過後甚至覺得很有道理!
“可惜它沒開靈智,不然我直接問問它自己怎麼想的就好啦!”
原霽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言霖月卻更迷茫了,他明白了什麼?
夜幕降臨,諳城仍然燈火通明,冥族人民粗獷的嗓音在街上四處炸響。
言霖月和原霽空直奔天獄殿外靠民宿區的某處。經過白天的偵查,這裡是最適合翻進去的地方。黑夜中,兩道黑影隱沒在清冷漆黑的天獄殿中。
“原老頭,欽說蛟龍之心在天獄殿中心的魔衍池裡。既然是中心,那裡會不會有很多守衛?”
“不會。”
“爲什麼?”
“我們已經到了。”
“啊?”
言霖月看到前面有一片藍盈盈的池水,在黑夜裡波光粼粼,柔和的波光映在周圍漆黑的植物上如浩瀚星河一般幽靜神秘。四周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只有水源源不斷從池底涌出的細微聲音。
“蛟龍之心!”言霖月看見池底那顆拳頭大小的靈石,忍不住驚呼。
原霽空感知了一下,說:“有結界守護。”
言霖月笑了笑,“小問題。”
她伸出右手,五指緩緩舒張開,絲絲縷縷的空間之力立即纏繞上指尖,最終匯聚於掌心成爲指甲蓋大小的黑洞。
“這麼些天可不是白修煉的!以後不用找你借靈力啦。”
聞此,原霽空莫名有些失落。
言霖月右手一揮,那小小一團黑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無聲地朝池底飛去,吞噬了一切聲音及光線。它一路順暢無阻地靠近了蛟龍之心,將其一口吞下。眨眼間,那靈石就出現在言霖月手心。
言霖月五指併攏,接觸到蛟龍之心的一瞬間,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碎片鑽進了她的眉心。言霖月欣喜地睜開眼,空間之力再現,又將蛟龍之心悄無聲息地原路送了回去。
“走吧,任務完成!”
“等等,有人。”原霽空突然出聲提醒。
言霖月立即放出靈域,發現真有三個黑甲士兵靠近,原霽空果斷拉起言霖月往旁邊的樹叢中鑽去。明明人很冷,手卻溫暖有力,格外讓人安心,彷彿什麼都不用再擔心,只需要跟着走就好。
“湯哥,精神點。衛統領可是下了死命令,讓咱們好好搜尋一遍。”
“去他的,大晚上的能有什麼人?天獄殿平時冷冷清清的,又沒什麼寶貝,找啥?找個鬼!”
“噓……”一人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這可不是沒事找事。據說啊,後天兩大君王要來天獄殿議會!”
另外兩人同時問:“真的?”
“我也是聽說。前兩天我經過七曜殿時偷聽到衛統領在跟朝靳副統交代事情,說是君王要來,讓他注意加強警戒,保證天獄殿無閒雜人等潛入。”
“我聽說兩大君王一直暗地裡在聯繫,怎麼突然要轟轟烈烈開這種會?有什麼事私下商量不好,幹啥來折騰我們這些小蝦米!”
“哎,王的心思哪是我們能揣測的?說不定我們連見都見不上喲!”
看着幾人走遠,言霖月和原霽空緩緩走出來。
“這是個好機會啊!”言霖月高興地一拍手,“我還想着找到碎片後就去兩大部落調查一下爲什麼他們要抓人族和影君的人呢,沒想到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自己送上門來了,還湊一堆!”
“冥族的計劃應當不簡單……我們後天還要來一趟。”
言霖月託着下巴思索,“嗯。可這麼多宮殿,你說扇王與寧王會在哪議事呢?”
“七曜殿。”原霽空說得斬釘截鐵,“這次兩王議會是公開開展,必然要在最正式的場合。”
“要不咱們去提前探探路吧。”
原霽空點點頭,緊緊跟在言霖月身後,隨時警惕着周圍。
黑夜中的七曜殿看起來比白日多了幾分肅穆淒冷之感。
穿過莊嚴寬闊的大門,殿中有微弱的燈火闌珊映在漆黑的牆體上。沿着一小段鑲着黑曜石的走廊進入大殿,幾條栩栩如生的黑龍攀附在巨大的牆體上。黑龍晶亮的眼珠在大殿的幽冥藍火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光,像毒蛇一般盯着兩人。
這裡一切都與言霖月在冰魄中看見的千百年前的大殿一模一樣,除了……大殿中心高臺上多出來的一副跪着的枯骨。
言霖月的瞳孔一縮。
那枯骨低垂着頭,肩胛骨處被兩根掛着尖鉤的鉸鏈洞穿。肋骨和股骨上有多處破損斷裂,也不知生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這就是淵王麼……原霽空的父親。
言霖月腦海裡已經浮現出淵當初被抓到之後,如何在三部落的人面前遭受凌辱,遭廢盡經脈推入了血腐蟲裡。淵王被萬蟲噬咬盡血肉之後,屍骨還被撈起來置於這裡遭人唾罵,不得安息。
她有些不安地飛速看原霽空一眼。
原霽空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朝言霖月剛剛注視着的方向看去。他看見那副枯骨之後,不知爲何心中一陣絞痛。後肩上那枚鑑血印感知到了本源靈息,漸漸變得滾燙。
原霽空皺了下眉,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言霖月有些擔心又心虛地問:“你……你怎麼了?”
原霽空凝視着淵殘破的屍骨,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淡淡地說:“他是淵王。”
“你知道了?”言霖月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恢復了常態。
原霽空還是這麼冷漠,連一句父親都不肯叫。這麼不想跟冥族有聯繫麼?明明自己有一半冥族血統,卻要因爲九墟宮與冥族爲敵。至親的血緣關係都比不上給過他虛假溫暖的師尊?
原霽空轉身朝另一道門走去,“這裡沒什麼好看的,去別處看看。”
言霖月突然捏了捏拳頭,忍着一絲怒意朝他說:“你父親是因爲護着你和你母親逃走才落入扇王和寧王手裡的!你就這麼冷漠嗎?當初我說我知道你身世的時候,你明明很在乎,還拿劍架我脖子上逼問我!”
“拿劍的是你……當時我是蠢得可憐才會想問。知道這個答案之後我就不在乎了。”
原霽空停下腳步,又側過頭說:“還有,我不是冥族,我只是個怪物……怪物不需要認祖歸宗。”
言霖月心裡莫名刺痛,她從原霽空回頭時那個眼神中,看見了沉澱數十載的落寞與孤寂。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露心扉,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痛展露出來……
“原老頭……”
言霖月快步走上前,從身後一把緊緊抱住原霽空。原霽空身軀微微一顫,僵在原地。
“你不是怪物,那些欺負你的人才是怪物!如果承認冥族的身份會讓你背上沉重的仇恨,那就算了吧……人活着不是爲了身陷骯髒粘稠的沼澤,而是要向前走,去看遠處的風景,爲了想要守護的人而披荊斬棘!”
原霽空身陷一片溫暖的柔軟中,心中那股寒意頓時消散無影。直到身後那片暖離開,溼冷的空氣再次將他包裹他才漸漸回過神。可那樣溫柔的懷抱讓他心生貪念,他甚至想回身再去將其擁入懷中。
許久之後原霽空才定定地應了一聲:“嗯。”
言霖月見他眼中寒霜已散,舒了口氣,幸好冰塊沒再凍回去!
“那我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守株待兔。”
言霖月無比熟練地牽起那隻溫暖的手往殿外走。她不敢再在這裡待久了,淵的結局她實在難以接受,多看一眼都讓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