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古嵐心扶着門緩緩走出來,嘴角也掛着一絲血。她強行破開了昏睡的咒印。
“百里晞。”古嵐心清冷又帶着寒意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三人幾乎全都看向了她。
“你竟然騙了我這麼久。”
“心兒,你,可沒有責怪我的道理。”百里晞依然掛着和煦如春風的笑容,“你欺騙了我整整三十年啊,我不過是騙你三年而已。三十年前,你說最喜歡我自信陽光的樣子,我便爲你變成了最耀眼的模樣。現在……你卻不肯再多看我一眼了。”
古嵐心皺着眉,一步一步靠近,目光中帶着明顯的恨意。
“迫害正統王室……威脅長老會,殺害大長老,謀權篡位……你真是耀眼得很。”
百里晞臉上的笑再也繃不住了,他有了沮喪,有了悲傷,但沒有悔過。
“心兒。真的不能再對我溫和些了嗎?”
“做夢。”
百里晞垂下頭,突然笑起來,笑得渾身一顫一顫的。
“好,那我便做夢吧。或許……真的只有夢裡才能再看見你對我笑了。”
言霖月正疑惑間,突然感覺到些不對勁。一股強烈的靈力波動在前方震顫起來,彷彿自己站在一個即將爆炸的核彈旁邊。
“靈爆!”言霖月驚呼一聲。
當初聖主就是這般與鉞王同歸於盡的……
扶風直接脫了手。
原霽空奮力撲上來,將言霖月護在了懷裡,黑霧涌現。古嵐心沒有逃離,毅然撲到了言霖月身前。
“嗡……”
白光過後,言霖月睜開了眼,刺眼的光芒依然還未消散,她隱約可見自己被一片黑暗籠罩。那片黑暗是如此溫暖又令人舒心……讓人想回身去擁抱。
眼前清晰起來,那刺眼的鮮血讓她疼得如同箭矢穿心。原霽空嘴裡的血一直抑制不住地往外涌,生命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在流逝。他卻低頭注視着言霖月,神情溫和。
“原老頭……”言霖月聲音顫抖。
她伸出同樣顫抖的手去輕撫原霽空蒼白的臉頰。
一日之內,三次內傷……
當初爲了留下自己的一縷靈魄,他的靈魄本就虛弱,現在還遭受了靈爆的波及。她察覺到原霽空的靈魄此時虛弱不堪,似乎有要崩裂的跡象。
“我沒事。”
原霽空嚥下那口血,聲音細微。他強撐着沒有倒下,又側頭看向身後。
“是她替我們擋住了大部分力量。”
言霖月終於看見了……地上躺着再無生命跡象、已然神魂俱滅的古嵐心。
原霽空鬆開了言霖月,她痛苦地撲上去,將古嵐心的頭小心靠在臂彎裡。
不管何時,不管怎麼看,古嵐心總是極美的。
這張冷若冰霜的美麗臉頰曾經燦爛地笑過,在言霖月親手爲她種的花海里,如誤入凡塵的仙子,不經意間讓人窺見了醉人的仙氣。古嵐心美得不可方物,卻只如曇花一現。
言霖月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滾落。想起了曾經和古嵐心共度的時光,想起了她最美的笑顏,想起了她一次次護在自己身前……
嵐心教她識字,教她體術,教她成長,教她如何去愛護別人、如何去擔起責任……嵐心是良師,是益友,也是甘願爲她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忠誠神侍。她相信,世上沒有比嵐心更好的神侍了……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言霖月擡起頭,淚眼朦朧。
她淒涼地對原霽空說:“嵐心姐……她沒有背叛我。可是,這是她最後一次拿命來護我了……”
原霽空眼中只有心疼,靜靜地看言霖月抱着古嵐心不住抽泣。
正午燦爛的陽光沒能讓古嵐心的身體保持溫暖,她身上已經有些涼了。言霖月只感覺自己的心更冷,更絕望。她甚至有些不敢再抱着古嵐心,因爲這會讓她更清晰地知道,嵐心已經不在了。
“原老頭……我的嵐心姐沒有了,這次是真的沒有了呀!我找不到她一絲的靈魄……她真的,真的沒辦法再回來了!”
言霖月哭鬧起來,沾了淚的髮絲凌亂地貼在臉上,看起來像個找不着家的孩子。
“別怕,還有我。我會像她一樣守護你,不離不棄。”
言霖月再次擡起頭,盯着原霽空,眼中漸漸地有了光。
很快,長老會的人來了。看見滿地狼藉,屍首堆積,衆人都有些震驚。
直到有人指着言霖月不遠處那具穿着神輝的屍體,驚呼:“吾王!”
言霖月放下古嵐心,緩緩站起來。
垂着的長睫遮擋了裡面的悲傷,她冷冷地說:“他不是什麼神王,只是一個骯髒齷齪的亂賊。賊人百里晞已經伏罪,自裁身亡。”
此時,有長老認出來言霖月,驚恐地呼喊:“是她!是……是上一任神王!”
喊百里晞王的那人說:“你是說百里惜言?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是她?”
有聰明人呵斥:“大膽!居然對吾王不敬!”
然而,那人還沒說完“不敬”兩個字,所謂“不敬”之人已經身首異處。
言霖月收回扶風,拿布擦拭着上面的血跡,“逆賊餘黨……該好好清理了。”
衆人瑟縮了一下,有幾個人更是慌張。
言霖月舉起手中的心海,冷冷地注視着這些人,一字一句地說:“本王今日歸來……一討逆賊,二清政黨,三鎮四域!諸位可聽清了?”
所有人臉上都有些震撼,一夕之間,神殿易主。聖域上下,即將迎來一場大清洗……
“派人清理這裡。厚葬本王神侍古嵐心……規格與歷代王師等同。其他人交於長老會自行處理,百里晞……挫骨揚灰,不得入皇陵。”
一名長老站出來,右手貼於胸口,道:“是!吾王!”
他身後又陸陸續續站出許多老者,皆是臣服的姿態。
原霽空已經有些站不穩,他輕輕靠在言霖月身上。
言霖月二話不說將他的手臂託在肩上,扶着他的腰,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緩緩朝清音殿走去。
許久之後,天色漸晚。如血的夕陽漸漸侵染了半邊天。外面靜悄悄的,連浮島上的各類鳥雀都沒有喧鬧。
療傷完畢,言霖月和原霽空同時睜開眼。言霖月收回靈力,扶住了原霽空還有些虛弱的身體。
她將原霽空靠在懷裡,輕聲問:“感覺好點沒有?”
原霽空臉色依然蒼白,卻有了點精神,“嗯。”
突然,他笑了,“勞煩神王大人了。不僅替我療傷,還借我香肩一靠。”
古嵐心剛死,言霖月一直神情低糜。聞此,她才從悲傷中走出來一點。
“以後可沒這待遇了。再這樣不愛惜自己,我就不管你了!”
“當真?”
“嗯。”
原霽空像模像樣地嘆息一聲,在言霖月肩頭輕微挪動一下,“既然如此,我就趁機多靠一會吧,免得以後沒機會了。”
言霖月無奈地伸手輕撫原霽空濃黑的長髮,說:“傻瓜,騙你的……”
突然,原霽空緩緩坐起來,“月……以後不要再欺騙我,也不要再丟下我。”
言霖月想起先前自己撒的謊,頓時有些愧疚。
“嗯。不騙你了。”
言霖月想起一件事,又說:“這次鷙鳥帶回來一張陣圖,根據那張圖應該可以找到邪王……處理完這邊的事,我想去解決這個禍患。不過邪王實力莫測,我擔心此次凶多吉少。”
“我跟你去。”
“好,這次不丟下你了。”言霖月擠出一絲無奈的笑,“反正每次都把你甩不掉……粘死人了。”
原霽空輕笑一聲,靠近言霖月耳畔。他神情帶着絲倦怠,聲音撩人:“這就粘人了?”
言霖月突然將原霽空撲倒在牀上,掐着他的下巴,滿臉嚴肅地說:“男人,你這是在玩火!以你現在這狀態……恐怕會求饒的吧。”
說完,言霖月就面不改色爬了起來,朝殿外走去。原霽空緩緩坐起來理了理衣襟。
“我去出面處理些事情,你好好休息。流了那麼多血……待會我會找人給你安排沐浴。現在神殿一團亂,大家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好。”
原霽空一直看着言霖月走出了寢宮。
言霖月步伐不似從前那樣輕快有活力,暴露了她此時徹骨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