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言霖月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四周是破碎的空間，只有黑與白雜亂相交。這裡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白晝黑夜。
不知過去多久，受一股不可違抗的偉力拉扯，黑與白分隔開來。自己是這界限的中心，被蘊養其間。
也不知何時，黑與白中誕生了其他顏色，從模糊到清晰，從細微到旁大。後來有了兩界之隔，有了山川河流，有了萬物生靈……她翻手平山填海，吐息間即雷霆大作，風雨齊現。
隨後，第三個空間誕生了。
子靈界少了些靈性的東西。她前往兩界尋找陪伴自己的玩物，帶回來一朵染冰花，一枚雲念石，還有一把墨殤劍。漸漸地，自己與兩界生靈越發相似，她的影子也逐漸強大。
她不願墮入凡塵，便剝離了影子，將其驅逐出子靈界。影子化名塵夜，永陷輪迴之苦。
已是數億萬年了。她漸漸感覺空虛厭倦，想要就此消散於天地間。
她想，這一定是輪迴的法則在推動自己走向滅亡。於是她凝出靈魄，將力量封鎖在子靈界，以身入輪迴，感悟輪迴之力。
可每一世，她都會遇見一個人。他們不由自主地靠近，如同孤島上相護尋求救贖的旅者。但每一世都不得善終，且尋不到其原由。
那一世結束後，她施下詛咒與祝福，創造了冥族與神族。
果然，塵夜出現了。
世間有情之物皆不可長存。
他會是自己始終無法感悟輪迴的根源嗎？是不是需要將他徹底摧毀才能永生？可她做不到……斬斷七情六慾，超脫世俗與慾念，實在太難。
輪迴，根本無法掌控。
零散的記憶悉數涌現，帶着釋青曾經的疑惑與失落。言霖月感覺自己的靈魄碎片在逐漸融合，逐漸找回了曾經的強大力量。
可隨着記憶的完善，她也變得冷漠疏離，平靜又無情。世人生死在她眼中不過是輪迴長河中最普通的一截剪影。王朝覆滅，山河變換……皆與她無關。虞止也好，原霽空也罷，只是某一世的一段緣罷了。
可惜她的染冰花、雲念石，都爲了護她徹底散去了。
最後，她看見了燭離的記憶。無非是燭離陪伴鉞王征戰沙場的畫面。
可其中一幕讓釋青有了些怒氣。
“墨殤，你該當何罪。”
原來，川鐸之爭中最後殺死聖主的不是鉞，是郯師。
墨殤利用釋青賜予他的神力無視結界阻隔，穿過虛空操縱了那把匕首。他想要釋青遭受背叛，醒來後親手毀滅塵夜。可他沒料到那一世的釋青選擇了自毀靈魄……
墨殤對她一再欺瞞，犯下種種罪行。爲了補救，墨殤用剩餘的神力將她的魂源送入更安全平穩的生界修養，再讓她自己尋找憶魄回到子靈界。不曾想，釋青也因此發掘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從一開始，所有的故事轉折都因這個背後之人而起。
所有的記憶回籠，釋青終於醒來！
潔白的身影浮現在這片隨着她情緒變化的空間。
這裡不再是空白一片，不再是憂鬱低沉的湖泊。此時是千里冰封，雪山皚皚。
山頂狂風呼嘯，捲起萬千雪花，一片迷濛。
“恭迎神主歸來！”
墨殤立即虔誠地跪下，眼中涌動着吞噬光明的慾望。
“你知道違背吾之意旨的下場。”
平靜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麼起伏，但整個子靈界因爲這句話而寒冷異常。
墨殤神情一黯。
突然，有強大的力量撞擊而來，一下又一下，鍥而不捨。子靈界的空間壁壘都在晃動。
釋青目光凝在虛空某處，擡手一招，子靈界便開出一道門。
那股力進入後，整片空間立即劇烈變化起來。一半澄澈光明，一半混沌黑暗，一條模糊的分界線橫跨天際。
釋青站在光明一方，問那黑暗：“你到底是什麼？”
黑暗中漸漸凝出一道黑色人形。刀削似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幽暗深邃的黑色眸子中映着神明亮的身影。
“你若是光，我則是影。”
釋青低聲重複了一遍：“吾之影……塵夜？”
她聲音平緩，渺渺神音迴盪在整個世界。
黑暗中的人微笑着說：“自然玄妙，總是這樣寬厚。我因你而生，也爲你而生。自太一元紀，你並不孤獨。”
釋青緩緩朝他走去，光明也隨着她的走動而向前移動。
她面無表情地伸手撫上男子的臉，輕聲說：“是你……沒錯。是你，吾之影，塵夜。”
他看向低頭跪着的墨殤，“可你抓來的小寵物似乎有些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景。”
釋青緩緩轉向墨殤，平靜地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並沒有做什麼逾矩之事。”
“當吾還不知情？”
釋青那張聖潔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變化，但這方天地突然震顫起來，無數黑色裂隙佈滿天空，彷彿末日來臨。
“吾看到了，她的記憶裡。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違背吾之意旨，當逐出子靈，受輪迴之苦。欺瞞誆騙吾，當神魂俱滅，不得饒恕。”
“可我並沒有背叛您！我所做之事只是爲了助您早日脫離輪迴。他們都是阻礙您的不利因素！”
“吾意已決，休要狡辯。”
“我不甘心……”
“你若真心追隨於吾，便不會做出這些違背吾之旨意的事。你沒有不甘心的權利。”
墨殤：“神主，我已倍受煎熬地等您兩千年，還不夠贖罪嗎？”
“吾允你最後看一眼這世間。”
聞此，墨殤不甘地擡起頭。當那片光明入眼，便恍如萬年。
千年等候，終是隻換來她眸中的一片寒涼。
他最終蒼白地笑了，“不必了……你便是我的世間，舉世棄我，我已無掛念。”
釋青眼中沒有絲毫波動，她擡起手輕輕一揮，墨殤便化作齏粉消散在天地間。自此，子靈界再無其他生靈。
“神主，你當如何？”
“吾已尋得答案。”
塵夜站在她的身邊，聽候釋青的安排。
“是吾執迷不悟。世上無絕對的光明，也無絕對的黑暗。你我本爲一體，共生於天地……回來吧，我們一起找尋歸宿。”
神音還回蕩在子靈界，塵夜卻消失了。
釋青睜開眼，一隻眼睛金黃如初生的太陽，一隻眼漆黑如永夜。她的容貌也開始變化，面龐多了些立體的棱角，眉眼多了些凡塵的慾念。美得雌雄莫辨，萬物之極。
“吾已尋得輪迴之道。”
輪迴是潮起潮落，是日月輪轉，是悲歡離合，是大道無常……一切起源於輪迴，一切終止於輪迴。輪迴止，則萬物不存，這是自然的終極奧義。穿越漫漫歷史長河，一切都會消磨於輪迴中，而後迴歸本真，化爲新的推動力。
欲掌輪迴，必先以身融於其中，窺其道法……而後，合而爲一，不辨真假，萬物皆同。
“吾往矣。”
最後的神音與子靈界一同消散了。沒有人知道釋青和塵夜去了哪裡，他們只是迴歸了輪迴的本源。
或許僅是自我毀滅，或許是掌握了至高之力，已經化身大道……無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