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十多名晉級者匯聚到乾靈宗山門下。
衆人在考官帶領下來到不遠處的幻寐峽谷入口。必須在日落前到達出口,才能進入下一輪。
該交代的都說了,考官象徵性地問:“現在棄權還來得及,有誰想放棄的?”
無人應答,考官甩袖嘆口氣離開,自言自語:“今年生源也太少了,到這一步都不容易,再栽在這裡可太可惜了……不知道還招得到幾個!”
言霖月也在感嘆競爭的殘酷,原本浩浩蕩蕩幾千人,到現在就那麼幾十個,再少些恐怕乾靈宗今年沒戲了。
幾名乾靈宗弟子將衆人分別從不同的地方引入,減少彼此碰面的機會。
這裡的山森冷詭異,一座座山峰筆直高聳,似被天地削尖了的箭矢,斜亂地豎插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幾條溪流蛛絲般匍匐在巖塊間,流淌着混濁不堪的液體。偶有幾棵艱難長出的樹、草,都蜷曲着,呈現出枯黃死灰之色,一副淒涼詭異的景象。
“這集天地靈氣於一處的乾靈山附近怎會有這麼可怕的地方!”
言霖月皺眉小心地撥開前面帶刺的藤條。古嵐心右手一揮,靈氣化刃直接將那些藤條全部斬除。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陰陽相佐,靈氣充鬱之地往往就有邪祟滋生。山上定是設有結界才能維持這古怪的平衡。”
古嵐心隨時保持着警惕。
太陽已然搖搖欲墜,天色漸暗。隨着土地熱量散失,似有無數雙手要從這凹凸不平的焦黑地面探出,寒氣逼人瘮得慌。
進到某處低谷,剛剛還明淨的空氣陡然升騰起團團白霧。視野極速模糊,能見度驟降。昏暗中,貓頭鷹咕咕的叫聲隱約傳出,悽婉瘮人。本就陰森森的,這下真讓人透心涼!
古嵐心壓低嗓音,提醒道:“跟緊我,迷陣開啓了。”
言霖月趕緊拉近距離,緊跟古嵐心的步子。她緊張地四處張望着,儘管眼前只是一片濃郁的白。
兩人皆屏息凝神,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她們的五感。迷陣中設有結界,限制了靈域。本來以古嵐心的實力足以打破結界,但那樣勢必會引起高層的注意。
不知走了多久,言霖月小心地問:“嵐心,我們怎麼還沒走出去?”
前面許久都沒有傳來回復……
言霖月心裡霎時升起一陣惡寒。從什麼時候開始嵐心的腳步聲變得這麼沉重了?難道……
不妙!她跟着的恐怕已經不是嵐心了,甚至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一個激靈,言霖月正要一腳剎住,卻沒來得及,一頭撞上了前面的“東西”。有粗礪的黑毛戳在她額頭,言霖月全身如同開了泄洪的閘,冷汗瘋狂往外滲出,心跳得如脫籠的野兔。
她僵硬地擡起頭,近距離看清了這怪物的輪廓——兩米多高,鴕鳥似的長足上爬滿噁心的絨毛,兩對螳螂狀前爪收於前胸。細長的錐形脖子上掛着一個倒三角小腦袋,腦袋上擠滿了六隻綠色眼睛。怪物吐出黑色的信子品嚐眼前獵物的氣息,滿意地揮舞着爪子仰頭長嘯。
本應立刻開跑的言霖月嚇得定在原地,眼睜睜看着怪物伸出掛着鋸齒的利爪朝自己伸來。她現在唯一能動的只有眼睛和抽搐的嘴。
“救……救命!”
言霖月終於反應過來,可畫咒印已經來不及了!
“啪嘰”一聲,綠綠的滑唧唧的粘稠物濺到她臉上,惡臭撲鼻。言霖月趕緊抹了一把臉。睜開眼,怪物重重地倒下,它身後顯現出的人卻不是古嵐心。
“是,是你!”還沒緩過來,言霖月說話也不太利索。
這不正是那個說她幼稚的殺人狂嗎!
那人並不搭理,轉身要走。
言霖月猶豫了一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謝謝!”
男子停下了,只回頭瞟了她一眼,像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嚇傻了,然後繼續前行。
言霖月自認爲太丟臉了……這人給人一種渾身冒冷氣的感覺,比教導主任還惹人厭!
她不知道腦子哪裡抽了,惡向膽邊生,大喊:“喂,我會還你人情的!看不起誰呢?”
男子絲毫不爲所動,自顧自地往前走,低聲冷冷地留下兩個字:“幼、稚。”
“……”
她又被嘲諷了,還被漠視!怎麼會有這麼討厭又古怪的人……等等,冷麪煞神爲什麼也要來這裡?
而剛離開的男子皺着眉悶頭往前走,還在奇怪於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愛多管閒事了?
言霖月無奈地待在原地,離怪物屍體遠遠的,她打算盤腿修煉,靜一下心。眼下只能等古嵐心儘快找來,亂跑反而容易走散!
果不其然,古嵐心尋着足跡找到了可憐兮兮的言霖月,後者激動得就差兩眼淚汪汪了。
言霖月:墨殤哪來的自信說我獨立能幹?在這個鬼地方,要不是抱大腿我能活到現在?所以我終於學會了裝柔弱……果然會撒嬌的孩子都是幸福的,因爲他們有可以依靠的肩膀!
聽完言霖月的訴苦,古嵐心又平靜地敘述了一遍自己如何發現被怪物跟蹤然後將其斬殺,又原路返回搜尋足跡的經歷,跟講別人的故事似的。這兩相對比,傷害性不要太強……
這下言霖月便一路緊抓着古嵐心衣袖不肯放開。還顧及什麼形象不形象的,保命要緊!
她心裡再次嘀咕:救命……我還只是個孩子!爲什麼要讓我到這個遍佈追殺者跟吃人妖怪的世界來?!讀書多快樂的啊……
路上又碰到兩隻怪物,但都被古嵐心砍白菜一樣手起刀落斬成兩截兒,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能默默旁觀的言霖月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佬就是大佬!
安然無恙到達出口,太陽最後一絲光輝消散在山間。這裡已經狼狽地站着幾十人,言霖月一眼便瞧見不染纖塵的冷麪殺人狂和鷙鳥。
鷙鳥看見她們,立即走過來,十分自來熟地伸手拍了拍言霖月腦袋,笑着說:“還不錯,沒被怪物給吃掉。”
言霖月:“……”
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她突然回憶起以前……有一次考試考砸了,自己沒忍住蹲在花壇邊偷偷抹眼淚。天降大手按在自己腦袋上揉了揉,她急忙擦了眼擡頭一看,果然是陳瑄宇!不用說,她立即轉身追着陳瑄宇打,誰知陳瑄宇踩着了鞋帶,摔了個狗啃泥,她破涕爲笑。
第二天她給陳瑄宇親手做了些紅豆餅作賠償。這紅豆餅陳瑄宇也已經吃慣了,卻仍喜歡得緊。而這做紅豆餅的手藝,還是奶奶傳授給她的……心中同時思念起兩個人。
“想什麼呢?”鷙鳥看她想出了神,突然雙手抱住胸口退後一步,“驚恐”地說:“不會吧,難道你看上我了!不就是摸摸頭嗎?”
言霖月忍無可忍,說:“就你這樣的?告訴你,本姑娘帥哥見多了,像你臉皮這麼厚還沒點兒自覺的,倒是第一次見!”
其實……在碎片記憶中帥哥是挺多的,但厚臉皮也不是第一次見,那條陳鹹魚啊,恐怕更勝一籌!
古嵐心忍不住在心裡將言霖月現在這副炸毛的樣子與在神殿裡端莊乖巧的模樣做對比,默默轉過身去任由兩人磨嘴皮子。
三十多人被帶往宗殿內稍事休息。等月華正濃時,雲鈴樹靈力最充裕纔會進行第四輪。
“誒,你這裡受傷了。”
柔柔的女聲傳來,言霖月擡頭對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長相甜美清新的女孩正是之前用木元素輕鬆過關的那個,她正關切地看着言霖月的手臂。
尋着目光看去,言霖月發現自己右手小臂上有條不深不淺三四釐米長的口子。鮮血已經凝固,紅褐的血痂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嘶。”言霖月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疼,倒吸一口冷氣。
“我還沒發現呢,謝謝。”
古嵐心看向她手上的傷,已經凝固了並無大礙。
女孩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瓶,說:“這是我們家族的傷藥,很有用的,好了還不會留疤。來,我幫你上藥吧。”女孩溫婉地笑笑,小心地幫言霖月上藥。
“真是太感謝了!我叫古惜言,這是我姐姐古嵐心,你呢?”
“我叫納蘭繪音。真巧,我也有一個姐姐,不過,她這次沒有陪我來。”納蘭繪音羨慕地看着兩人。
有一人向旁邊同伴私語:“她不會是那個納蘭家族的吧?那可是帝國最強家族!”
他聲音極小,但在場的實力不弱,都聽得清楚。衆人全部向納蘭繪音投來各異的目光。
“唉,像人家這種天賦異稟,又有無數資源鋪路的,真是……讓人羨慕!”
“那是自然,納蘭家族與皇室關係密切,權勢滔天!族裡子弟遍佈各大宗門,實力雄厚!族人又擅長經商,把控多條商業命脈,富可敵國!那是可呼風喚雨的超級世家!”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笑得一臉諂媚地走來跟納蘭繪音打招呼。
有些人別過臉去眼神裡藏不住鄙夷,也有些人認爲這是理所當然。
言霖月此時又聽到一些議論。
“原本帝國還有一原家可以與之並肩,結果因爲十六年前那場恐怖的變故,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吶!只剩個小少主流落在外……”
“嘖嘖……世事難料!”
言霖月注意到,對面的冷麪煞神突然神情有些不對勁。她好奇地看向他,卻收穫了一個冷得讓人窒息的眼神,她急忙收回目光。
煞神跟原家有關係?
“對了,聽說納蘭族族長有一對女兒,今年剛好到入宗的年齡。該不會……她便是……”
旁邊一人偷偷瞥了一眼納蘭繪音,卻顯得平靜些,說:“有可能。不過不是說姐妹倆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嗎?爲什麼只有她一人?”
納蘭繪音聞言臉色稍變,旋即又恢復自然。
言霖月聽到後好奇地問納蘭繪音:“繪音,你是族長的女兒?”
納蘭繪音面露尷尬之色,答:“呃……嗯,是的。”
言霖月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抱歉,不該讓你暴露身份的。”
“沒關係,大家遲早都會知道。”納蘭繪音十分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溫婉地笑了笑,緩解了雙方的尷尬。
言霖月回以一笑,不再多言。自己情商果然還有待提高啊……
剛好考官進來交代接下來的流程,看到言霖月露出上了藥的小臂,皺眉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言霖月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受傷也會被淘汰?摸不清套路的情況下,言霖月老實交代是被怪物抓傷的,卻見考官眉頭皺得更緊。她心裡暗叫不好!
考官卻語出驚人:“不可能!如果是被麒魎傷到,你現在早就死了。”
言霖月呼吸一滯,什麼玩意兒?一抓就死?早知道這麼危險,她就不該來這!
不過……她確實是被裡面的怪物所傷啊。
她擡頭,一臉疑惑地說:“可是……我的確是被麒什麼的爪子給劃傷的。”
難道是神族皇室的血脈有什麼祛百毒的功效?想想也是,這連空間之力都能融合的血脈,區區毒液能奈它何?
考官對言霖月的話不以爲然,忽視了她的回答,講完事情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