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過去一年多,白天裡言霖月總跟在郯師身邊和另外幾名王選一起學習、修行。因爲百里子楠年齡太小,還沒有跟他們一起學習,有另外安排的夫子在偏殿教學。
再次見到子楠是在一個夜晚。言霖月和以往一樣躺在神樹樹幹上望着滿天星辰,跟神樹傾訴苦悶,講一天的所見所聞。
神樹偶爾會迎着風發出陣陣鈴聲,似在迴應,彷彿在說:“我聽到了。”
當她起身,打算回殿時,察覺到西邊偏殿有微弱的靈力波動。好奇驅使下,她往那邊躍去,小小的身影跳躍在殿宇房頂間。
靠得越近,嘈雜聲越大。
“喲,小崽子挺行啊,居然還不哭!別以爲擺那張臭臉我就會放過你,還手啊~怎麼不還手?”爲首一人對着牆角的一團小東西拳打腳踢,享受着施暴者的樂趣。
“百里禪!你又在作惡!”言霖月一腳踢開院門,筆直地站在門口,怒目而視。
百里禪的貴族公子小跟班們下意識後退一步,緊張地盯着這不速之客。
百里禪張狂地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愛管閒事的百里笙殿下呀,怎麼?這麼急着擺神王的架勢呀,上一任王的死訊可還沒傳來。”年長几歲的西域親王之子百里禪已初具鋒芒,氣勢逼人。
言霖月咬牙,壓下激動的情緒道:“管好你的嘴!我不會跟你動手,免得壞了神殿裡的規矩。”
言外之意是他這個外面來的傢伙不懂規矩。
百里禪笑容張揚肆意,勾着嘴角說:“我看你是打不過我才這麼說的吧。”
百里禪狂,但他有狂的資本。他自幼被視爲掌上明珠,被西域親王傾注了所有資源。此時,王位是可以爭奪的,皇族強者得之!他也很爭氣,實力不俗,自詡爲年輕一輩中再無敵手,下一任王位只是囊中之物。
言霖月想起郯師的諄諄教誨,一切以大局爲重,不能被自己的情緒左右!
她不再廢話,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我帶他離開,今日之事我便當沒看見。二,我到長老會告發你暗地殘害王儲,等我父王回來我也會‘如實稟告’,你選吧。”
其實言霖月心裡惴惴不安。戰亂未休,長老會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可能根本不會理會這些小打小鬧。而她父王……戰場上變數太多,能否回來都是個問題。
百里禪想了想,若長老會真抽空受理這件事,自己被懲治事小,倘若因此失了候選資格可真的不划算。他讓出路來,不忘補一句:“小丫頭片子就愛打小報告,真噁心!”
言霖月握緊了拳,快步走過去,拎起角落裡的一團,直奔自己的靜影殿而去。
進了殿,言霖月看着遍體鱗傷的男孩,問:“疼嗎?”
男孩默不作聲,他眼裡複雜的情緒讓言霖月看不懂。似乎有隱忍,有倔強,有悲傷,也有疑惑。
言霖月笑着對他說:“小傢伙,以後我罩着你,有什麼事就來找我!”
本以爲男孩會高興的,誰知他眼淚像開了閘的水突然嘩嘩地淌。他一臉委屈,劇烈地抽泣着。言霖月手足無措,不知他爲何突然大哭,急忙給男孩擦眼淚好生哄他。
男孩好不容易壓制住抽泣,謹慎地瞅向言霖月,生怕她變臉。
其實每次被欺負時他都怕極了,但從不敢流眼淚。因爲母親告訴過他,哭得越兇別人越會欺負他。他一直忍得很辛苦,但在百里笙面前,他最後的一道防禦破了。
原先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堪,言霖月召來侍衛幫忙給小男孩清洗、換衣。言霖月親自給男孩上藥,看到他身上有新傷,也有舊傷,她心裡很不好受,不知這個小傢伙以前經歷過什麼……
言霖月不會上藥,有些不知輕重,上藥時小男孩卻一聲不哼。
收拾好後,言霖月半屈着膝,手撐在膝蓋上,問他:“小傢伙,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男孩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用糯糯的聲音回答:“回笙殿下,我……我叫百里子楠。”
他小鹿似的一對眼睛十分漂亮,眼角生着一顆不明顯的淚痣。
言霖月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說:“哈哈,你好可愛!我名百里笙,字晴邪。你可以跟長季一樣叫我笙姐姐。”
子楠猶豫了一下,問:“我可以叫你晴兒姐姐嗎?”
“好,都可以,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言霖月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子楠有些快活,好像私藏了一樣寶貝,別人都不知道。
“哦,長季是我堂弟,比你大些,你要叫他長季哥哥。以後你會見到他的。”
言霖月突然又想起偏殿裡荒涼的景象,又問:“子楠,教你的夫子呢?爲什麼百里禪他們會那樣欺負你?”
“夫子他……第一天來過,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禪大人他們說我礙眼,所以……”子楠低頭揉搓着小手,彷彿是自己做錯了事。
言霖月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那老頭瞧着這百里子楠勢弱,又沒人打理,領完工錢就跑了!百里禪一天到晚胡作非爲,就喜歡欺負人,偏殿人少剛好讓他鑽了空子。
她捧起子楠的小臉嚴肅地說:“子楠,現在你也是王儲,不比他們地位低。不要叫他們什麼大人,要直呼姓名,不然他們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你!”
子楠被這目光嚇到,急忙點頭,乖巧地說:“好。”
“以後,你就在我的靜影殿住吧。我會跟郯師商量,讓你跟我們一起學習。”
子楠高興得臉上紅撲撲的,神采飛揚。
幾月後,神殿傳來好消息,神王率兵歸來了!言霖月一聽到消息立刻奔往神壇,她要第一個迎接父王!
子楠在她身後努力追趕,大喊:“晴兒姐姐!你跑慢些!我……我快追不上你了!”
父王果然回來了!陣法剛亮起,言霖月就迫不及待跳上去想撲進父王懷裡。
“笙笙,”威武的身軀蹲下來,用力地將言霖月擁進懷裡,聲音低啞,充滿歉意,“對不起,父王現在纔回來……”
言霖月不說話,任眼淚掉下來沾溼男人的肩膀。她不知道,有多少次眼前的這個男人陷入險境時,都想着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在等他回去,他才憑着驚人的毅力一次次挺過難關。
許久,男人鬆開她,佈滿傷痕的臉上洋溢着慈愛與溫柔。
他伸出粗礪的大手撫摸她頭頂,說:“我的笙笙又長高了……父王卻沒有親眼看着笙笙成長。”
子楠站在一邊羨慕不已,看着晴兒姐姐和她父王手牽手一起回殿。晴兒姐姐露出從未有過的歡喜滿足的神情,他也跟着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