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他胸前的手卻被一隻帶着熱度的大手猛的攥住了,暮晚先是一驚,條件反射的就想抽回。顧淮南卻半眯着眼,將她的手攥得更緊了。
“撒手!”暮晚不得不用另一隻手使勁來掰他的手,“顧淮南,撒手,耍什麼酒瘋。”
不知道顧淮南聽沒聽到,他眉頭皺了皺,眼睛也睜了睜,雖然沒有全部睜開,但好歹比剛纔半眯半睜的好多了。
暮晚乾脆用指甲在他手背上狠掐了一把,顧淮南吃痛,攥着她的力量登時便鬆了,兩條好看的濃眉也擠成了堆,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暮晚很少見他喝醉的樣子,就算以往騙她的那段時間裡,因爲應酬總是帶着一身酒氣的回家,也沒有醉成這樣過。
顧淮南喝醉後原來是這樣,平時的凌厲和盛氣凌人都收了起來,一雙黑潭般的眸子深邃中帶着些許慵懶,像只靜臥的貓。
“老實呆着。”暮晚拉過安全帶給他扣上,這才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原來是想直接送他回家的,想到出門前的計劃,暮晚不得不換了方向,將車往自己家方向開了去。
顧淮南被她那一下掐得酒醒了兩分,從一開始看到暮晚的迷茫到這會兒的淡定也只花了半分鐘的時間。
位置太窄,腳都伸不開。今天挺高興的,徐嘉霖告訴他,他父親答應他參與這個項目了,他一高興,就打算吃頓好的慶祝一下,腦子一閃就想到了這裡。
看到暮晚的時候他挺驚訝的,驚訝過後接踵而至的是一波波說不清倒不明的喜悅,但他極爲剋制的沒有表現出來,所以他將臉轉向一邊,看着窗外閃爍的霓虹。
猜測着,暮晚爲什麼沒有直接送他回家呢?
不記得他家的地址了?
還是不知道路?
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他沒有把那個別的原因深究下去,一言不發的窩在狹小的座椅上,看着車窗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臉,緩緩勾了勾脣角。
“別吐我車上啊。”暮晚等紅燈的時候抽控轉臉看了看他,冷冷的說。
顧淮南收起脣邊的微笑,重新將眼睛閉了起來。
暮晚的車速還算穩,加上這個點兒路上車輛少,到家還挺快。
車停穩後暮晚伸手推了推他,顧淮南眉頭緊蹙的轉過臉,看上去倒是比在店裡的時候清醒了不少。
“能自己下車嗎?”暮晚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這邊兒,看着顧淮南問。
顧淮南沒吱聲兒,臉色不霽的撐着車門往外走,暮晚在他即將踉蹌着往前竄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
鎖好車把人往樓上弄的時候暮晚覺得自己肯定也喝多了,爲了個破協議搞了這麼大個麻煩回家,關鍵還不知道那協議籤不簽得了。
想到這裡,她都有種想把人丟在樓道拍拍屁股回家睡覺的衝動了。
不過這種衝動終歸是在道德至高點的制壓下被擠出了腦門兒,她費勁巴力的將人弄進了家門,跟扔麻袋似的把人扔進了沙發裡。
暮晚累得夠嗆,呼哧帶踹的給自己倒了杯水,一股作氣的喝了個乾淨。
轉臉對上顧淮南半眯的眼,黑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裡的杯子。
暮晚只愣了半秒,重新拿過一個玻璃杯倒了半杯水遞給他,顧淮南笑了笑伸手接過,杯子在他略微顫抖的手裡搖晃了兩下,半杯水被抖出來了兩滴,正好滴在他深灰色的悠閒褲上。
暮晚沒再理他,轉身進了樂天的房間,樂天把被子踢開了一半,抱着頭睡得呼呼的。
暮晚替他重新蓋好被子,出來的時候發現顧淮南已經仰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睡着了?
暮晚皺眉,那可不行,正事兒還沒辦呢。
暮晚走過去推了推他,顧淮南擰着眉睜了睜眼,暮晚轉頭又給他倒了半杯水,“有事兒跟你說。”
顧淮南不解的接過水杯,只抿了一口,然後死死盯着她。
暮晚被她盯得全身發毛,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總覺得自己是個無恥小人似的。
她起身回到房間,從書桌上那起那兩份起草的文件,又從抽屜裡摸了支筆出來,走回客戶的時候顧淮南還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看起來似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喝醉了怎麼跟個傻子似的?
暮晚有些不解,不過傻子就傻子吧,傻子好騙。
她把文件往前挪了挪,將筆塞到他手裡握好,在文件上某個地方點了兩下,“來來來,籤個名。”
顧淮南轉過臉看向她手指的地方,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黑眸裡流光異彩,看不出是真不清醒還是假不清醒。
暮晚見他只盯着卻沒有動作,皺了皺眉從他手裡拿回笑,快速在其中一份上相同的位置上籤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後將另一份乾淨的遞到他面前,重新將筆還到他手裡,“看到我籤的了吧,跟我一樣,在這裡簽上名字。”
顧淮南的眼珠這才動了動,兩條好看的眉毛輕輕蹙成了堆,眼神若有似無的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太陽穴突突的,跳着跳着疼。
暮晚也不催促,就那麼靜候在一旁。
大概過了半分鐘,遲鈍的顧淮南擡起握着筆的手移到了文件上。
暮晚看着他慢吞吞的動作,心裡卻翻涌得厲害。
說實話,她現在有些緊張。
一面想着顧淮南就這麼傻不隆冬的簽了吧,一面又想着,這字簽了是不是他們之間僅有的那點兒聯繫就全斷了?
顧淮南的握着筆的手移到文件上,筆籤落在那片空白的正上方時,暮晚的心不由的抽了一下,馬上就都全結束了!
她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有希冀,有徘徊,有激動,甚至還有點迷茫。
迷茫什麼呢?
她不想去細想,更不敢去深究,只想着,這是遲早的事,早晚都得來這麼一下,她早在四年前就受過了。
顧淮南落筆輕快,完全不像一個喝得爛醉連車都上不了的人,筆尖在紙上傳來的沙沙聲在空寂的客廳裡顯得猶爲突出,就像人拿着紙筆伏在耳畔下筆一樣。
顧淮南的字瀟灑飄逸,與暮晚的娟秀相比多了份沉穩和大氣。
只是……
暮晚猛的拽過他簽好的文件,瞪着眼看他,“你幹嘛跟我籤一樣的名?”
顧淮南半眯着眼打量她,隨手將筆扔回了茶几上,起身將自己微皺的外套甩到沙發一角,居高臨下的看着震驚的暮晚,冷聲道:“我是喝多了,不是喝瞎了!”
暮晚被他的動作和語調驚得張大了嘴,好半晌沒反應過來,等她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是浴室的門被摔得震天一響。
所以,他是真醉了還是沒醉?
完全反應過來的暮晚瞬間覺得自己被耍了,虧她在做這件事之前還做了那麼多的心理建設,看到他簽字時心裡還有些說不清倒不明的情緒,敢情這人就是在逗她玩兒呢?
很好玩兒是嗎?
暮晚被這個驚人的真相弄得怒不可遏,手裡的文件被她攥得咔咔響。
相比暮晚此時的怒氣,浴室裡的顧淮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今晚的確喝了不少。
人喝酒一般有兩種原因,一是因爲傷心難過,二則是興奮過頭。
他倒算不得興奮過頭,徐嘉霖入主到西區這個項目不過是他的第一步棋,還不至於讓他高興得忘了形,可一想到自己隱忍這麼久才走了這麼穩一步棋,他就忍不住想要慶祝一下。
剛翻出暮晚的號碼纔想起來前幾天他們的不歡而散,猛然想起暮晚要跟他離婚,好好的慶祝就變成了宣泄。
所以當他迷瞪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女人時,除了驚訝還有些竊喜,那份竊喜沖淡了昏沉的酒精,讓他神清氣爽了不少。
一路上不斷的猜測讓他沉寂多年的心有些小盪漾,只是還沒蕩夠就被暮晚拿着的離婚協議兜頭澆了個透心涼心飛揚。
他擰開水龍頭,四月的晚上,冷水還是有些涼的,兜着冰冷的水往臉上拍了兩下,額前的碎髮打溼了垂下幾綏,發尖兒還滴着水。
他看着鏡子裡不知是因酒氣還是怒氣而漲得有些發紅的臉,心底裡緩緩升騰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無力感來。
他不斷告訴自己,有因必有果,哪怕這因並不是他想種的。
顧淮南將自己剝了個精光站在花灑下,溫熱的水順着頭頂往下,劃過脖頸延着腰線往下淌,洗去一身的酒氣,順帶也洗去一身的怨氣。
浴室的門‘哐啷’一聲從外面開了,聽聲響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被踢開的,閉着眼仰臉正接受洗禮的顧大總裁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轉過臉看向門口,同時也轉過了身。
“啊!”
暮晚因直線上升的怒氣值而頭腦發昏的衝進浴室後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尖叫連連。
顧淮南被她一嗓子喊得皺了皺眉,暮晚的手還搭在門把上,另一隻手條件反射的擡起來擋在了眼睛上。
不知是忘記了,還是因爲緊張或者激動?她雖然嘴上沒歇着,腳卻連半分都沒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