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云然會作法,塔下亡靈被放出來,一個一個核對,經由止陽河被渡到陶家老宅,等着下月去三途的船。”楚羲看着冷青的臉色,她那張冰山一樣的臉,好像從內部被分崩離析了。期望太久,終於得償所願時候的表情。
陶云然蹲到一邊收拾東西去了,小寶跟在她屁股後面,仍然像做貓的時候。老楊說了句“我來幫你”也擄着袖子跟過去了,微駝着背,背影有些滄桑。
“要找誰?”蕭涇川問了一句,手裡頭亡靈斬幻化了出來,他實則幹了招魂二使的工作,來做了楚羲的護法,本身是有損身份的事情,但好在他並不計較。
“不是找誰,是還一個因果。”冷青終於鬆口了。
楚羲沒做聲,翻開了孤魂貼,黃紙上出現像漩渦一樣的水流,好似有無限深。
“因果?”蕭涇川提了下眉毛,又望了下天,十八層靈泉塔旁,也出現了漩渦一樣的氣流。
“前世那人幫我渡劫,我今生要幫他超脫,否則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依舊要圍繞這一個事。”因果循環,是大自然中最根本的一條規律,冷青的前世,欠這個塔下某個亡靈一個恩情,今生要幫他超度入輪迴,也算是還了那個因果。
“是什麼劫?”楚羲側目,望着冷青。三生石輪轉,卻也有看不透的因果。
冷青苦笑搖了搖頭,“說來好笑,我不記得一絲一毫了,但我知道,我一定要幫他超度。”
可能是輪迴時喝了孟婆湯,忘了個乾乾淨淨,今生雖然爲因果所驅使,但冥界輪迴的規律,不會讓她記起前生的事。能想起來前生之事的,像楚羲,像蕭涇川,都不是凡人,打破了輪迴的規律,也就要脫離於輪迴了。
“那你好好看着,有亡靈認得你,就會走來。你助他超度,還了這個因果就是。”楚羲沒有多問,再翻過一頁。
天上風起雲涌,轉瞬就陰了天。
“那我要開始毀塔了。”冷青沉
吟了句。
“你開始吧。”楚羲點點頭。
毀塔並不是實質上拆了那個建築,對於修道之人來說,任何東西都是建議在唯心主義上的。心裡有塔,塔下鎮着衆生幽冥,你摧毀的,也就是你心裡面的塔。其實是個上古的陣法,不似一般陣法在一個平面,反倒環環相扣成了塔形,此陣一成,剛好是八檐玲瓏塔的模樣,上可鎮仙佛,下也壓亡魂。
“你覺得能成麼?”蕭涇川單手執刀站在楚羲身側,她低頭翻孤魂貼的樣子,像她平日裡看書一樣恬靜又秀美。
黃紙再翻過一頁,漩渦越來越大,馬上便要起勢了。單手已經CAO不住這封帖子,只能兩手捧着。
“我不知道,後面的事我們才能幫忙,但要是冷青撬不起八檐玲瓏塔,一切都是白搭。”有孤魂貼看斷生平也沒用,有陶云然能引渡去渡口那也沒用,蕭涇川再厲害,憑他和冷青的交情,也不會願意爲她一刀切翻了靈泉塔。所以一切,還是要靠冷青自己。
冷青站在塔前,背對這衆人,手中令旗翻轉,“五雷猛將,騰天倒地。”呼啦一下,令旗轉了方向,靈泉塔的入口方位,騰昇一股黑氣,從第一層開始蔓延,知道整座塔身都被黑氣籠罩了。
天上陰雲密佈,雷聲大作,只感覺天越來越低,雷聲越來越密,八檐玲瓏塔的陣法,卻始終未破。
楚羲捧着孤魂貼的手,已經重如千斤,那道漩渦轉得飛快無比,從風口之中,又不斷爬出枯枝鬼手,爬出了一寸,又被漩渦吸了下去,再爬,再陷,如此往復。
“快一點,我有點支撐不住了。”楚羲衝着冷青叫了一句,話音未落,那孤魂貼從她手裡摔了下去,矮身去撿,從那風口中猛然伸了只鬼手出來,抓着楚羲的手腕,硬生生拖了下去。只不過幾秒的時候,半個小臂已經陷進去了。
“小羲!”蕭涇川一驚,勃然大怒,“這幫不知好歹的東西!”反手擡刀,就要切碎了這本孤魂貼
。
“你別。”楚羲拿另外之手擋了下,肘彎以下的部分,已經全部進帖了,她只能跪在地上穩住身形,額頭上的汗掉了下來,臉色煞白。孤魂貼怨氣極重,裡頭似有千萬隻手,在拽着楚羲不讓她脫身。
陶云然看見了這一幕,但她又走不開,只能着急衝着冷青大叫,“青姐,你快一點啊!”
冷青沒說話,沒回頭,眼神執着於令旗所指之處。雷聲之中如同鬼哭狼嚎,響了幾個輪迴,最後一聲驟響,天雷終於落了下來。劈在了八檐玲瓏塔的一側,終於撬開了陣法的一角。只是冷青以凡人之身,引天雷私用,她至少損了七八年的陽壽。
八檐玲瓏塔傾斜向了一邊,從外面的視野來看,已經同靈泉塔分離開來。塔下涌出一股股黑氣,濃到不透一絲光線,黑雲壓了再壓,已經如同傍晚的樣子。
“云然,你別光顧着看,快開壇收了他們啊!”楚羲扭頭又朝着陶云然吼了句,那丫頭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哦,好好。”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從隨身的布袋子裡掏出一把米來,在止陽路的盡頭撒了下去。
小寶甩着扇子站到了某個特定的點上,另外一頭是老楊。他們一個守着生門,一個守着死門。進出有序,不得違逆。
巨大的布幡憑空被支了起來,地上沒有任何支撐,四角的位置也沒有着力點。飄飄搖搖,越張越大,似乎要把天空都遮蔽,把土地都掩蓋。從布幡裡頭鼓吹着強勁的亂風,吹得青灰色的布像海浪一樣起伏。
“照魂刀。”陶云然輕喝一聲,右手現出一柄長刀。“陰陽索。”再喝一聲,左手幻化出了一條紅綠相見的鎖鏈,足足有小孩手臂那麼粗,鏈頭綴着沉沉一個金鈴。
她揚了揚刀,布幡就往右邊動了下,所遮之地,黑氣無所遁形,全部都被困在了布幡之下。而後陰陽索蠢蠢欲動,那個沉重的金鈴悶聲作響,似在悲鳴一首死魂的亡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