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怫然從容甄嬿的房間裡出來，站在闌干前，掃了眼樓下的衆人，最後將目光定在聶相思身上，“小妹，來。”
聶相思握緊手，卻自自然然的點頭，對客廳一衆人道，“我先上去一下。”
楚鬱幾人面上端着淺笑，沒說話。
聶相思抽了抽被戰廷深抓着的手，不料抽了幾次都沒抽出，遂迷濛的轉頭看向他，“三叔。”
戰廷深盯着她，面容沉靜，幾秒後才緩緩鬆開了聶相思的手。
聶相思抿脣，沒有停留，起身，朝樓梯走。
聶怫然就站在二樓，容甄嬿的門前等聶相思。
聶相思走近，她便親熱的伸手牽起聶相思的手，拉着她朝屋裡走。
聶相思微怔，看了眼她握着自己手的手，綿長的睫毛輕閃。
二樓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響。
戰廷深一雙沉遂的黑眸亦緩緩眯了起來。
……
聶相思坐在容甄嬿牀邊，容甄嬿則面容虛弱的靠坐在牀頭，眼圈紅着，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
聶怫然拉了椅子過來，坐在牀側，伸手握住容甄嬿一隻瘦枯的手。
容甄嬿看了眼聶怫然，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
隨後渾濁無神的雙眼落到聶相思身上，眉頭複雜的擰緊，“歡歡，是真的麼？”
聶相思看着她，點頭。
容甄嬿雙眼驀地染上一層厚重的紅，幾分痛心糾結的盯着聶相思，“你，你讓奶奶怎麼說你好？”
“……”聶相思吸氣，大眼堅定的望着容甄嬿，“奶奶，我知道，您若是知道我和三叔的事，一定很難以接受。不，不僅是您，換作任何人也許都不太容易接受得了。奶奶，我喜歡三叔，而且，我很確定，這輩子除了三叔，我不可能再喜歡上別人。”
“歡歡……”
“奶奶。”
聶相思伸手握住她的小臂，眼角微熱，盯着容甄嬿焦慮的臉，“我跟三叔因爲誤會，分別了四年之久。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時間，浪費了太多時間，我真的不想再跟我三叔分開。奶奶，我現在只要一想起我們因爲莫須有的誤會而分開這麼久，讓彼此痛苦了這麼久，我就很難過，很恨我自己。”
容甄嬿含着淚，急切的掙開聶怫然的手，拉住聶相思的手緊緊握住，“可他是你三叔！是他把你撫養長大的！他就相當於你的長輩，父親一樣的存在。你怎麼能跟自己的長輩在一起？這是有違倫常的。咱們聶家的孩子，不能這樣！”
“奶奶。”聶相思坐上前，雙手摟着她的胳膊，大眼亦裹着氤氳看着容甄嬿，“三叔現在我眼裡，就只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不是長輩！我早就不拿他當長輩。”
“可你叫他三叔，他養育你成人是事實！豈是你自己說不拿他當長輩，就能改變的事實。就算你不當他是長輩，那其他人呢？他們該怎麼看你？”
容甄嬿難過的盯着聶相思，“歡歡，我知道你們幾年前已經結婚，時聿和時勤是你和戰總裁的骨肉。你們一家四口如今好不容易團聚，我無力阻止你們，也不想阻止你們團聚。可是奶奶必須誠實的告訴你，奶奶心裡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
聶相思雙眼猛地通紅，黯然的望着容甄嬿許久，才啞然道，“奶奶，我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待我和我三叔，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您。”
容甄嬿落淚，擡手拍聶相思的手，苦澀看着她說，“奶奶若是不在乎你，奶奶一定會想盡辦法分開你們。可是奶奶知道，奶奶如果這麼做了，我的歡歡一定是最難過的人，所以奶奶捨不得這麼做。”
“奶奶。”
聶相思眼淚一下飆了出來，抱住容甄嬿，哽聲道，“奶奶，您先不要下定論。給我和三叔一點時間，我們會向您證明，我們彼此相愛，而且，會很幸福。好不好，好不好奶奶？”
容甄嬿手放在聶相思的背上，輕輕的撫。
可是聶相思等了許久，都沒聽到容甄嬿說出那個“好”字。
聶相思閉上眼，心頭窒悶難受得像是堵了一塊巨石！
之後，容甄嬿說累了。
聶相思和聶怫然便扶着老太太躺下，看着她閉上眼睛，才離開了她的房間。
只是聶相思和聶怫然一出去，漸漸將房門關上，原本閉上眼的容甄嬿卻在這時睜開了雙眼。
容甄嬿顫巍巍的從牀上起來，坐在牀沿，躬身拉開了牀頭桌下的抽屜，從裡取出了一本用黑皮包着的筆記本，打開，一張泛黃的照片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容甄嬿看着照片饒是都有些發黃了，可照片上的上年卻彷彿帶着陽光，一臉的清逸笑容。
容甄嬿張脣深呼吸，以此抑制眼眶裡不斷涌溢的乾澀，形同枯槁的手輕顫的覆上照片裡少年的臉，沙啞低喃，“韓煜，媽是不是太心胸狹窄了？害死你的，是那人的父親，不是他。可我爲什麼就是不能接受他和歡歡在一起呢？啊？”
容甄嬿無疑是善良豁達的。
不然，她也不可能對戰廷深收養了聶相思，而報以感恩之心。
畢竟，若非是他父親戰津，聶相思的父親不會早亡，而聶相思也不需要他們戰家收養。
若換作其他人，恐怕該覺得戰家收養聶相思是應該的，因爲這是他們欠聶相思的。
可是容甄嬿沒有。
她仍然對戰廷深報以感激，也沒有因爲戰津，而遷怨於戰廷深。
可不遷怨是一碼事，眼睜睜看着聶相思嫁給害死她父親的人的兒子又是一碼事。
容甄嬿無法做到違心接受戰廷深，至少目前沒有辦法。
所以，容甄嬿之所以不接受聶相思和戰廷深在一起，歸根結底在聶韓煜身上。
或許世俗的羈絆和眼光也有一部分原因，但都不是根本的。
若是想要容甄嬿接受聶相思和戰廷深，唯有解開聶韓煜這個結。
……
走出容甄嬿房間，聶相思正要往樓下走，聶怫然卻在這時拉住她。
聶相思微怔，微疑的看向她。
聶怫然對她笑了下，“算起來，今天是我們堂姐妹第一次見面。”
聶相思眨了眨眼，“是第二次。”
“噢？”聶怫然驚訝，“我們之前見過？”
聶相思點頭，“前幾天你過來看望奶奶，我在樓上看到了。只不過沒等我下樓，你就走了。”“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我之前見過你忘了呢。”聶怫然說着，伸手牽起聶相思的手，輕笑着看着聶相思，“我們家小妹這麼好看，只要見過你，絕對不會忘記。”
聶相思臉一熱，小聲道，“哪有。”
聶怫然笑了笑，鬆開聶相思的手，“你快下樓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你呢？”聶相思看着她。
聶怫然輕提氣，在二樓環顧了圈，微澀道，“我有好多年沒在家裡住過，每次來都很匆忙，也沒能好好看看。所以我想四處看看，看還是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
聶相思聽得心頭沉沉，對聶怫然笑道，“嗯。”
“去吧。”聶怫然看向樓下，美眸在坐在客廳沙發裡逗小傢伙們玩兒的楚鬱身上定了秒，旋即才轉身，朝之前聶嶸崢和妻子所住的主臥走去。
聶相思看着聶怫然走進臥室，又看了看容甄嬿的房間，才繼續朝樓下走。
戰廷深看到聶相思下來，冷眸輕眯了下。
儘管聶相思努力表現得自然沒有異樣，可她微紅的眼圈卻露出了端倪。
……
楚鬱等人都不大習慣在不熟悉的環境久待，加之徐長洋和聞青城下午就得回潼市，是以不到中午，幾人便提出要走。
本來是想帶聶相思和兩個小傢伙一同吃個“團圓飯”再走。
但現下的情況，聶相思恐怕也走不來，所以聞青城和徐長洋也沒提。
別墅外。
聞青城和徐長洋站在車旁，笑看着一臉不捨看着他們的聶相思。
“你這丫頭，之前不聲不響走了四年，也沒見你捨不得我們。”徐長洋搖搖頭。
聞青城不愛說話，惜字如金。
聽到徐長洋的話，只是贊同的點點頭，嘴角勾着那麼點笑盯着紅了臉的聶相思。
聶相思對徐長洋哼了下，“我纔沒有不捨得，走吧走吧都！”
“翻臉比翻書還快！”
徐長洋擡手敲了下聶相思的頭，“行了，我跟你聞叔就想走了，我們在潼市等你和兩個小傢伙。”
聶相思彎起眉眼，故意不說話，偏頭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戰廷深。
戰廷深斜睞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伸手拖住她的手，捏緊。
聶相思這才往他身邊站了站，笑着對徐長洋和聞青城道，“到時候我們回來，你和聞叔來接不？”
“讓我跟你聞叔來接你？你面子夠大！”徐長洋笑，拉開車門坐進去。
聞青城也繞過車頭，坐進副駕座。
聶相思盯着徐長洋，“那你們接不接？”
徐長洋嗤，卻是眯眼盯着聶相思，笑哼道，“無論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們都接！風雨無阻！”
“嘿嘿。”聶相思靠在戰廷深手臂上，“一言爲定。徐叔，聞叔，一路順風。”
徐長洋挑眉，看了眼戰廷深。
戰廷深牽着聶相思退站到一邊。
徐長洋這纔打火啓動，掉轉車頭，朝別墅外駛了出去。
聶相思看着徐長洋的車駛遠，連車尾巴都見不着了，一抹惆悵才慢慢浮上她明淨的眼眸。
也不知道，雲舒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