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溫晚那話喊出口,原本在打牌的老頭老太太都馬上停了下來,齊梭梭轉頭看着賀沉。他站在那裡實在太顯眼了,光看那身穿着打扮就有資本家的味道。
連巷子裡打鬧的小孩兒也似乎聽懂了“開發商”三個字,瞪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瞧過來。
賀沉的臉色慢慢變得鐵青,卻依舊紋絲未動,只是細看之下不難發現他額頭青筋暴突,顯然是被溫晚給氣得要死。
他的手下已經有幾個飛快地從車裡跟了上來,賀沉的目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過想伺機逃跑的某人,對身邊的人吩咐道:“跟着她。”
阿爵不在,今天來的也都是對他十分忠誠的保鏢,聽了這話微微皺眉:“可三哥您的傷還沒好,萬一出事——”
眼下這些都是釘子戶,一看便是以前和開發方談的不怎麼愉快地樣子,眼底全都充滿了敵意,圍過來的速度也極快,誰知道衝動之下能做出什麼事兒?
賀沉凌厲地看着說話那人,那人咬了咬牙,還是隻身朝溫晚追了過去,其它留下了兩人保護賀沉。
溫晚瞧見這會兒居然還有人來追趕自己,也顧不上欣賞賀沉的窘迫,壓低帽檐就朝小巷子裡跑了。
賀沉透過人羣注視着那抹毫不留戀的背影,揣在大衣口袋裡的手幾乎要將骨節給捏碎了。
溫晚六歲以前都是在這種地方長大,彎彎繞繞的巷子對她來說簡直是小case,很快就把那保鏢給甩掉了。她站在車流涌動的十字路口微微喘了口氣,靜下心來之後,腦子裡又不合時宜地記起了賀沉剛纔的臉色。
看起來有些不自然,像是生病了,眼圈下也有濃重的烏青。
她使勁甩了甩頭,他生病同她有什麼關係?眼下當務之急是查清楚父親的死因,一定不可以讓他冤死還蒙受不白之冤!
往前邁開一步想走,忽然有車子猛地停在了身前,車窗降下,露出的是賀沉陰鬱的臉龐,他眼底分明是有怒火的,仍極力控制着:“上車,別逼我動手。”
溫晚咬緊牙根,她沒想到賀沉這麼快就脫身了,往後退開一步還想逃,但是後背驀地撞在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之上。
她看着賀沉古井無波的黢黑雙眼,心裡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溫晚纔剛被弄上車,賀沉就控制不住般側身將人緊緊抱在懷裡:“這麼折騰不累?你跑不掉的,倒不如乖乖聽話。”
懷裡的女人自然是不會讓他老實抱着,朝他頸間狠狠咬了一口,半分情面都沒留:“賀沉,你怎麼還有臉這麼對我?”
賀沉微微蹙了蹙眉,頸間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似乎還有些淺淺的血絲沾染在指尖上。這個位置,只要再稍稍偏一寸就能咬到動脈之上,他垂眸瞧她,果然是滿眼的憎惡。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微涼的臉頰,想用掌心給她捂熱了,卻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賀沉也不惱,低聲說道:“是我不好,之前太自負傷了你,小晚,再給我一次機會。”
溫晚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
賀沉默了默,又說:“你父親的死與我無關,我只是想照顧你罷了。”
溫晚嘲諷地笑了一聲,秀氣的眉峰微微吊起:“不好意思,我現在特別煩你們賀家人。”
賀沉的所有情緒都僵在臉上,溫晚又笑着說:“不管你是想替誰贖罪也好,或者是良心發現,我都有權利不接受吧?”
“是,我不會逼你。”賀沉回答着,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他多少也能理解溫晚的感受,父親的死直接造成了她後來的經歷,用“家破人亡”來形容也不爲過,所以會恨他遷怒於他都是可以理解的,說到底,都是他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開車。”他閉目靠近椅背裡,沉聲吩咐司機。
剛纔和那羣居民起衝突,後來又和溫晚撕扯,似乎又不小心掙到了傷口,現在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疼。
溫晚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手探進帽衫口袋裡,誰知道剛碰到手機,身邊的男人就出聲了:“我不想對你太粗暴,小晚,聽話一點。”
溫晚真想把手機呼他臉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賀沉這次沒帶她回之前住的別墅,而是去了皇廷,看到房間號的那一刻,溫晚真是連冷笑都省了:“你最近缺女人了?”
賀沉也不理會她的嘲諷,開門之後伸手摟住她腰側,對身後的幾人道:“不管聽見什麼聲音,沒我的吩咐都不許進來。”
保鏢們看了眼一臉怒氣的溫晚,踟躕着還是點頭應了。
溫晚被他帶着進了房間,門鎖纔剛落下,男人的氣息便席捲而來。他強勢地捧着她的臉龐,用力將她壓在門板之上,低下頭便含住她的雙脣用力吮着。
即使他氣色不好,溫晚的力氣也沒他大,兩人如困獸一般,將玄關處的東西全都撞到了地毯之上。溫晚用手狠狠捶他胸口,一記比一記狠,她心裡說不出的恨和怨,都這樣了,他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
賀沉在她脣中用力翻攪,汲取着她口中的馨甜,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心裡的不安慢慢驅散,只有這樣才確定,是真的將她找了回來。
其實這樣的吻無論是施暴者還是承受者都不會覺得舒服,但是賀沉就是不想鬆手,將她一張小嘴啃咬的發紅,這才慢慢鬆開她。
“我想你。”他啞聲在她耳邊吐出一句,這三個字對溫晚來說好像毒藥一般,聽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她擡頭忿忿地瞧着他,卻是:“我恨你。”
賀沉一怔,良久才扯了扯脣角:“我知道。”
溫晚緊握着拳頭,此刻卻覺得無力極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了,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心裡堵的慌。
賀沉靜默一陣,霸道地牽着她的手往房間裡走,邊走邊說:“我最近遇到點麻煩,暫時只能住在這裡,你哪也別去,好好待着。”
溫晚想問他哪來的自信這麼肆意妄爲隨便安排她的生活,但是一想,和這種人根本沒道理可講。男人帶着她進了臥室,溫晚看到牀的一瞬間就直接想跑。
賀沉攔腰就抱住她,在她耳邊低低地笑道:“我受傷了,雖然不影響做體力活,但是眼下我急着將身體養好。”
他沒說爲什麼着急,只是直接拿了醫藥箱給她:“幫我換藥。”
溫晚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坐在沙發上不說話,雙手一直放在上衣口袋裡。
賀沉也不勉強她,一件件脫了衣服,胸口處的繃帶上果然印出了赤紅的血跡。溫晚是瞧見了的,可是剋制着心裡的異樣,偏過頭沒再看他:“你不是說會告訴我真相,我現在有空了,說來聽聽。”
賀沉那邊許久都沒聲音,溫晚疑惑地瞧了一眼,見他濃眉深鎖,臉色比剛纔還要嚇人。大概真是傷口疼的厲害?她稍稍側身瞧了一眼,不由怔了怔。
是槍傷,此刻傷口處卻血紅一片,她握了握拳頭,終究還是沒有走過去。
“餓嗎?一起吃東西。”賀沉很快就換了件款式簡潔的針織衫,安靜立在她身前。
溫晚不耐煩地擡起眼:“好玩嗎?你把我關起來,我找到機會還是會跑,賀沉,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不行?”
賀沉安安靜靜地垂着密實的眼睫,良久竟伸手摸了摸她軟軟的額發:“小晚,我承認開始時目的不純,可是現在我已經確定自己的心意。已經不可能和你分手,你趁早斷了這念頭。”
溫晚聞言反而認真地瞧着他,須臾,淺淺地笑着問:“你是說,你現在真的喜歡我?”
賀沉點頭承認:“是。”
溫晚眼角都眯了起來:“那好,既然真的喜歡我,又想補償我,不如……幫我將蔣贏繩之於法,還我爸一個公道?”-
賀沉薄脣微微抿着,極短的烏黑髮茬之下五官肅穆而深沉,眼底像是一灣瞧不見底的井水,許久才說:“除了這個。”
溫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答案是預料之中的,不過親耳聽到的時候,心底免不了還是有一絲絲悲涼。她根本不相信賀沉口中所謂的喜歡,也不會再愚蠢地抱任何幻想。
賀沉注視着她臉上每一寸表情的變化,眸色也隨之黯了黯,俯身在她身側坐下,不顧她的意願牢牢捉住她白淨的手指,另一手卻直接伸進了她上衣口袋。
溫晚想掙扎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他拿過手機,然後調出主頁。
果然在錄音。
賀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將那隻白色手機直接滑進了盛滿溫水的玻璃杯中:“我說過讓你聽話一些,現在和我在一起,暫時不需要手機。”
溫晚氣得嘴脣都在發抖,這男人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轉頭繼續問她:“別的我都可以答應你,還有什麼心願?” Wшw▪T Tκan▪¢ 〇
溫晚看他此刻倒是一副十分真誠的模樣,也作出認真的樣子回答道:“真巧,的確有一個心願想讓賀先生幫我實現。”
賀沉安靜地看着她,溫晚露出整齊白淨的牙齒,說:“能不能請賀先生,滾出我的生活,以後再也別出現了。”
賀沉是見識過溫晚在感情裡的理智的,在處理顧銘琛的事情上,她直接且不拖泥帶水,大概也正是這點深深地吸引了他。可是沒想到有一天,這些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個女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涼薄了許多。
“你明知道,這個我也不可能答應。”賀沉艱難地說着,居然有些難以面對她犀利的眼神。
溫晚無所謂地抱着胳膊,雙眼卻早就沒了任何感情:“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未免也太廉價,以爲說說就可以?賀沉,愛情是建立在坦誠和尊重之上,你做到哪一樣了?就這樣也敢說喜歡,你,根本不配談感情。”-
阿爵晚上過來,他已經聽手下說起找到了溫晚,本以爲賀沉此刻心情該十分愉悅纔對,哪知道推門而入就被刺鼻的煙味給嗆得捂住鼻子:“準備又挨何醫生訓呢?”
落地窗前的男人沒理他,長腿交疊靠着沙發背繼續抽菸。
阿爵看了眼屋子,沒瞧見溫晚,倒是見臥室的門鎖的很緊,不由心裡直嘆氣,賀沉這次算是徹底栽了。
不知道是不是煙抽太多的緣故,賀沉開口時嗓子啞的厲害:“再過兩天就是賀峰的忌日了。”
阿爵聞言愣了愣,這才明白他臉上的失落是怎麼回事,當初想在賀峰忌日前做完的事沒兌現,難怪這會兒心情低落的很。
他還以爲是溫晚又惹賀沉了。
賀沉把煙捻滅在菸灰缸裡,這纔回身看着他:“說說賀氏的情況。”
阿爵差點沒跟上他的節奏,但看賀沉眼底早就恢復清明冷靜,知道眼下於他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斂了斂思緒,開始彙報。
“週一有董事會,賀淵這次大翻盤,卯足了勁想踢你出局。我們雖然有不少股份但形勢不太樂觀,外邊都在懷疑大嫂的股份是怎麼給我們的——”阿爵說着,遲疑道,“之前就有人謠傳你和她關係不正經,現在因爲股份的事風聲更大了,我覺得是賀淵在背後搞鬼,目的是給董事會施壓。”
勾引大嫂罪名不小,賀家雖是家族產業,但是有不少持股者是一直追隨老爺子打江山的老臣子,心底只重視一個“義”字。
不得不說賀淵這步棋走的極好,賀沉如果堅持合併蔣贏的股份,背後就會被人戳脊梁骨,畢竟當初他和賀峰在人前是不合的。若是他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放棄蔣贏的股份,那樣他勢必處處被賀淵打壓。
阿爵也替他犯愁,猶豫了好一會才說:“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孟潔雲和賀淵的關係要是捅出去,他的處境會比你還尷尬,那是老爺子明媒正娶娶進門的。”
阿爵見賀沉還是不說話,但知道他一定在聽,想了想又接着道:“孟潔雲眼下一直支持賀淵,那是還不知道他背後有女人的事,我看賀淵對那個叫蕭瀟的似乎很重視。”
說了這麼多,阿爵也知道賀沉一直在考量的是什麼,半晌才低聲道:“只是蕭瀟和溫醫生,似乎關係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