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也不過一瞬,賀沉很快收斂神思,站電梯內對她疏離頷首:“還有事,先走了。”
蔣贏看他匆匆忙忙的樣子,思緒稍轉便知道對方口中的“事”大概同誰有關,可她實太急了,錯過這次再想見賀沉恐怕又是難上加難。
“賀沉,只佔用幾分鐘。”她伸手攔住電梯門,迫切地望着眉眼不耐的男,聲音幾乎低進塵埃裡,“幾分鐘而已,不會耽誤。”
若是從前,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真是讓心疼,可此時此刻,賀沉一顆心都揪溫晚身上,連細看她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他並不避諱,也坦然冷清地直視她,語氣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強勢冷硬:“公事可以找馮爵。”
蔣贏咬了咬嘴脣:“……是私事。”
賀沉瞧着她,臉上沒有太多神情,這樣的他其實有些可怕,蔣贏卻執拗地昂着尖尖地下巴同他對視着。
“能幫的已經幫了,蔣贏,不是賀峰。”賀沉一句話生生將她打進地獄,是的,世界上只有一個賀峰,能全心全意愛她不計回報的,除了賀峰不可能再有別。
賀沉對她,說到底還是利益爲上。
蔣贏的手往下滑,很快又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伸手再次阻止電梯門合上,裡邊兒的已經面沉如水,看得出來是隱忍怒氣。
她緊張地吞嚥一下,這才說:“林有珍已經找到證據準備翻案,可是事情曝光,難道賀家不會受影響嗎?賀沉,當初答應過賀峰——”
饒是賀沉對她心存幾分敬重,這時候也被她的樣子給耗盡耐心,他往前邁開一步,本就深刻的五官充滿森寒之氣。蔣贏不自覺往後退,分明離得有段距離,可是她彷彿看到了這男眼底有火燒。
只聽他冷酷地一字字說道:“既然這麼會算計,當初何必任賀峰一獨當一面頂風處理這件事?分明就想將他拉下水,求得賀家一世庇護,知道賀家出不得醜聞。”
蔣贏白着臉,反應過來便極力否認:“不是的,沒有。”
賀沉並沒有拆穿她,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倒不如試試,看看賀家百年基業,到底能否扛過這一關?”
蔣贏的面色更加難看,眸中有掙扎的情緒流淌着,控制不住般大口喘息着:“賀沉,別逼。”
賀沉的眉心微微攏起,手指剛觸到電梯按鈕,門外的女忽然倒他面前。
蔣贏的哮喘又犯了,賀沉咬着牙,心裡暗咒一句。剛纔兩神色不虞地對峙,員工大都繞道走,現就是想逮個幫忙都不行。
哮喘不是小問題,賀沉只好大步跨出電梯,她包裡找藥。
蔣贏像是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死死掐着賀沉的手腕,她像是要說什麼,但是喉間一直渾濁不清吐不出半個字來。
賀沉推開她的手:“不能再讓小晚失望,但畢竟是賀峰的妻子,還不至於見死不救,別說話了。”
蔣贏閉了閉眼,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賀沉她包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藥,最後直接將東西全都倒出來,可是依舊沒能找到。眼看蔣贏臉上早就沒有半分血色,那樣子好像下一秒就會呼吸中斷一樣。
“故意的!”賀沉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一句,蔣贏這是堵,或許堵他最後的心軟,像她這麼謹慎的絕對不會大意到出門不帶藥的。
周圍已經有員工匆匆忙忙圍上來,周圍噪雜一片,賀沉看着蔣贏那雙烏黑的眼眸,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
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蔣贏一眼,如果以前對蔣贏還存了點同情,那麼現是什麼都不剩了,他一心替大哥照顧這母子倆,忽然發現這個女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適應賀家這個環境,遊戲規則比他還要擅長。
“送醫院。”他冷冷丟下一句就轉身進了電梯,甚至沒看所有驚愕的神情。
所有前程往事瞬間涌現腦海裡,一直以爲溫晚是最堅強的那一個,此刻想起的卻全是她醫院孤單的背影,夜晚抓着被角無聲哭泣的樣子。明明她纔是最需要保護的那一個,可他忽略了,他該死的被矇蔽了雙眼。
錯的太離譜……
賀沉心急如焚,想見溫晚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他使勁按電梯按鈕,恨不能一秒就飛回家。電梯門徹底合上之前,隱約看到蔣贏蒼白的脣間似是吐出一句什麼。
他淡然收回視線,臉上不再有任何波動。
溫晚從樓上下來,看到管家站門口來回走動,她又怎麼會看不懂對方眸中那份緊張焦灼代表什麼,走過去,微微笑了笑:“收拾好了。”
管家一愣:“這麼快?”先生怎麼還沒回來!
他飛快地掃了眼溫晚手中的東西,表情更加微妙了:“溫小姐,東西那麼多,怎麼只拿了這麼點?”
溫晚手裡除了個小挎包便沒別的了,她搖了搖頭:“不用了,其它東西不重要,麻煩幫處理了吧,辛苦了。”
她說着側身要走,管家急急地伸開胳膊擋她面前。
溫晚愕然地看着他:“怎麼了?”
管家都快哭了,腦子裡飛快轉了好幾圈,終於想到:“這麼久不見,大家都很想,至少告個別再走啊。”
溫晚的表情空白了幾秒,她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伸手握住管家蒼老的手掌:“劉叔,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
管家不自地扯了扯脣角,大抵是溫晚忽然軟了語氣,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不諱道:“溫小姐,能等等先生嗎?他這段時間真的非常想,從沒見先生對誰這麼認真過。知道他的脾氣,就是不會表達,其實心裡最意。”
溫晚看着老,最後默默嘆了口氣:“和他很難一起了。”
管家雖然不清楚兩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極力勸說着:“哪有絕對的說法,犯了錯還得給個機會贖罪呢,就是判刑也有期限啊,不能直接就給先生判死刑。”
溫晚看他口若懸河,不禁笑了:“有和阿爵,放心了。”
她說完就徑直朝門口走,管家又着急地跟上去,後邊努力遊說:“這話明明還意先生啊,要麼留下吃飯,和先生說清楚?先生最近幾乎沒好好吃過飯,每次都是坐餐桌前發呆。他胃不好,老這樣早晚出問題。”
溫晚滯住腳步,回頭複雜地瞧了管家一眼:“劉叔。”
管家看她肅穆的顏色,表情也嚴肅起來。
“賀沉有心改,可是誰也沒規定就得接受對嗎?”
“對……”管家說完又發現自己立場不對,馬上又改口,“不是,他爲什麼改,不就是想得到的認可嗎?要是不原諒他,他改了給誰看啊。”
溫晚看着這棟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宅子,曾經以爲要這過一輩子了,無奈現實總是差強意,最後不過徒增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罷了。
她再次認真地看了管家一眼:“不如,幫捎句話給他?”
爲了避免堵車,賀沉稍微繞了點路,即使車速飛快,踏進玄關時依舊感覺到心臟一陣陣發緊,逮了管家就問:“呢?”
管家看着他額角淺淺的汗意,還是硬着頭皮回道:“走了,根本攔不住,溫小姐帶的東西太少了。”
賀沉一愣,他明明記得溫晚的東西很多,那次幫着她退房,幾乎是整個家當都搬過來了!怎麼可能少?
管家瞧着他陰晴不定的神色,又低低補充一句:“溫小姐說,留下的都扔了。”
賀沉轉身想出門,管家跟了他許多年了,怎麼會看不出他的意圖,後面急的大叫:“先生,早就走了,追不上了。”
追不上……
賀沉拳頭緊握,回頭雙眼赤紅地瞪着他。管家一哆嗦,垂頭避開他凌厲的視線,連忙辯解道:“走了好一會了,剛打完電話沒幾分鐘就走,怎麼勸都勸不住。”
賀沉像是想到什麼,臉色驀地變得更加難看起來。管家不明所以,只見他大步衝上樓梯,步履匆忙地進了溫晚房間。
粗暴地推開房門,溫晚的東西全都,就像他早晨離開時那樣,他幾乎可以想見她進來之後,連猶豫都沒有,直接走到了牀頭櫃。是的,牀頭櫃……賀沉伸手慢慢拉開抽屜,面色狠狠一沉。
不見了,身份證、護照所有相關證件都被帶走了。
她選擇這時候回來,而且其它東西碰都不碰一下,這些舉動意味着什麼賀沉不想自明,她要離開青州,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全身都僵住了。
前一秒還沉浸即將見她的喜悅裡,下一秒,卻被這個事實狠狠捅了一刀。
就算不原諒他也沒關係,可是連和他一起生活同個城市都這麼難以忍受嗎?
賀沉馬上給阿爵撥了電話,打電話時能從落地窗上看到自己緊繃的面容,等對方接通馬上就一陣吼:“讓找跟着周顯聲,那羣廢物怎麼辦事的?溫晚要走居然都沒一點消息?”
阿爵被他劈頭蓋臉一通數落給震懵了:“溫晚要走?”
賀沉壓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馬上給找,機場火車站都讓盯着。”
“好。”阿爵說完,掛電話前又安慰了他兩句,“這麼短的時間,出國不太可能,只要國內都能找到。”
賀沉沒說話,連電話都忘了掐斷。
他緩慢地牀邊坐下,這是溫晚的房間,到處都充斥着屬於她的氣息,可是她走了,現還想走的遠遠的,遠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好像他們之前那些甜蜜全都不重要了,她怎麼能一轉身就忘了?只留他一個回憶裡。
太殘忍了,賀沉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楚地感覺到,溫晚是個如此狠心的女。
賀沉覺得胸口一陣痙攣,太難受了,好像被什麼生生絞着,都快喘不過氣了,餘光一瞄,居然間管家一臉憂心忡忡地站門口。
他氣馬上更不順了:“還杵這幹嘛,出去。”
管家見他要起身,急忙準備去扶他,賀沉擺擺手:“連也同情?”
管家哀哀嘆口氣:“先生又何必呢,就是找到溫小姐也沒用的。”
賀沉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話裡的弦外之音:“她和說什麼了?知道她去哪?”
管家被他那副樣子給嚇了一跳,連忙撇清:“沒沒,溫小姐只是託給帶句話罷了。”
賀沉一雙眼晦暗不明,良久咬牙道:“說。”
管家吞了口口水,往後悄悄退開一步:“溫小姐說,她去哪,遲早也會知道,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可她還是想讓別找她了,她說,說……”
管家難以啓齒,有些後悔幫着忙了,想好好當個管家怎麼就這麼難呢?
賀沉的臉已經沉得能滴水,惡狠狠地盯着他,管家只好一閉眼,不怕死地說:“她說了,要她原諒很簡單,就是給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