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音約一小時後纔到萬園,她說:“是確定在沒有人跟着我們後纔到這裡來的,不然也不需要花這麼長的時間才找到這裡,萬園並沒有那麼難找。”
彩音看上去還算冷靜,走過來輕輕和我擁抱,這個擁抱,是因爲我們曾一起在華夏的高牆裡呆過。是階級友誼的體現。
“這是我先生,安明,這是錦笙。這我弟弟,袁小剛。”
“幸會。”彩音禮貌地和他們一一握手,袁小剛一直盯着彩音在看,他應該一直好奇讓錦笙魂牽夢繞多年的女人到底什麼樣子。今天終於見重到,他當然得好好看看。
憑心而論,彩音是長得挺好看的,但也不是特別漂亮的那種女孩,錦笙對她這麼多年沒忘,恐怕也不是僅是因爲她的容貌。
一個男人迷戀一個女人的容貌熱情不會持續多久,再漂亮的臉蛋,朝夕相處也會乏味,真正能讓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優秀男人記住的,肯定是這個女人其他方面的品質,比如她的付出,她的寬容。她其他方面不能讓他捨得放棄的東西。
錦笙雖然故作平靜,但我看得出來他內心一直在起伏。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看一眼彩音,但遺憾的是,彩音幾乎沒有對錦笙作出任何的迴應。她看他的眼神平淡而謹慎,說話也很客氣。她顯得很從容。
但恰恰就是這種客氣和從容卻是最爲讓人傷心的。
“對於寺島先生的事,我們非常的遺憾。代子是一個很難琢磨的人,我們也沒料到她會突然把寺島先生給扣起來,如果我們能料到,提前有一些措施,那情況應該會好很多,所以我們也有責任。”安明說。
“安先生言重了,這是代子的行爲,和各位無關。我還得謝謝你們給我通風報信,不然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弟弟出了事。”彩音說。
“那彩音小姐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安明問。
彩音沒有馬上回答,有一點點的猶豫。
“我認爲我是可以讓小姐信任的,但如果小姐實在不肯透露,也可以不說。但我還得提醒彩音小姐,不管你如何掩藏,你帶來的大量人馬都會被代子發現,清邁是菊花社控制的核心區域,她們密切注意着這裡發生的一切異動。你們大量的人進入他們的地盤,不會不被發現。”安明又說。
彩音臉上現出驚異的表情,“你怎麼知道我帶了人來?”
“我不僅知道你帶了人來,我知道你帶了很多人來,只是你先到,他們緩後一步到而已。”安明說。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是不是你們有人在長合組臥底?”彩音有些緊張。
“這不需要臥底,常識分析就知道了。現在你弟弟被困,你自己又來了,你肯定不會是來觀光的,你當然是來救你弟弟的,但你如果只帶幾個人,你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你又如何救你弟弟?所以你表面上只帶了幾個人,但背後其實有大批人馬正在暗中潛過來,你認爲這樣暗中行事,實施突襲,會打代子一個措手不及,但你也不想想代子什麼人,她非常清楚得罪長合組是什麼結果,所以當她把寺島先生關起來的那一瞬間,她肯定就作好了準備。”
安明侃侃而談,這讓我再次體會到他的神奇。
都說女人的愛總是會夾帶着一點崇拜的,我想我對安明也如此。他常常會在我們大家關注在一個點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去關注一個面,然後作出利於全局的判斷。
從彩音的臉色我相信安明的判斷是正確的。
“謝謝安先生的提醒,這麼說我如果對代子發動攻擊,必將失敗?”
“不是會失敗,而是會敗得很慘。如果代子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她這麼多年是如何混出來的?”安明說。
彩音雖然驚異於安明超強的判斷力,但對於安明說她一定會敗的說法,卻有些不以爲然。
“安先生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就算是代子早有準備,但有一個事實是,代子身邊只有她自己的人,而非菊花社的全部力量,但我帶的卻幾乎是長合組的精英,我不信代子有通天本事,可以以小部份力量抵抗我們的人。”
我覺得彩音也說得挺有道理,代子畢竟不是會長同,她能調動的人,那確實是有限的。就只限於她的手下,而大量的精英,只有濟科才能調動。
但安明卻搖頭,表示不認同彩音的說法。
“我並不這樣認爲。菊花社在清邁能有強大的控制力,不僅僅是因爲他們自己可以衝鋒力量,而是因爲她們控制着這裡的很多資源。所以彩音小姐忘了代子還能動用一股力量,你一股強大而讓你不可忽視的力量,你和他們對抗的時候,你還不敢盡全力,不然長合組將陷入更嚴重的危機之中。”安明說。
“那是什麼樣的力量,聽起來這麼玄?”彩音明顯的不服氣。
“警方的力量,你們敢用盡全力去對付嗎?你們敢和警方血拼?”安明說。
“我們要應付的又不是警方,我們一直和警方相處得很好。”
“那是在你們勢力範圍內的警方,而不是這裡的警方。你永遠也不要忘了,這裡是菊花社的勢力範圍,如果你們在這裡和菊花社的人火拼,警方會坐視不理?這裡警署的最高長官會放任你們在這裡廝殺?那到時他如何向上級交待?他們一年收取長野家那麼多的錢財,他們如何向長野家交待?”
“警方會介入?”
“那是一定的!不一定會真刀真槍,但一定會影響你們,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還能發揮出你們的力量?在你們撤退的時候,代子一番追殺,你們豈不大敗?”安明問。
彩音的臉上終於出現憂色,“安先生,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馬上打電話,讓你的人不要進入清邁,就在附近待命,對代子形成一定的威懾,但又不真的動手,這纔是最佳的選擇。”安明說。
“可是這樣代子會放了我弟弟嗎?”
“不會。”安明答得很乾脆,“代子既
然控制了你弟弟,那當然不會輕易就把他給放了。所以這事不能急,你先去和她談判,問她想要什麼,看她會不會提出一個你們可以接受的條件。”
“謝謝安先生提醒。”彩音說完,走出去了,肯定是去打電話了。
“情況真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我問安明。
“比大哥說的還嚴重。”錦笙接話。
“這又怎麼說?”
“長合組的精英傾巢而出,總部必然空虛,要是這時候有其他想搗亂的勢力趁機攻擊,那長合組命懸一線,然後代子再大舉反撲,長合組將元氣大傷,影響力將一落千丈。”錦笙說。
安明點頭,表示對錦笙話的認同。
“那現在她該怎麼辦?”我問。
“不是我們讓人家怎麼辦,人家就會怎麼辦的。我們只能提出建議,具體情況還得由她自己決定。也要看代子到底有多厲害,能不能完全看清楚眼前的形勢,如果完全看清了,那代子將會提出條件,讓長合組用利益來交換,如果看不清楚,那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卻又另說。”安明說。
“我擔心的是,代子要是又將彩音扣起來,那怎麼辦?”
“如果真是這樣,那長合組的人就真的會全力殺過來,到時大家的損失都會慘重。鬆野和莞香趁機打掉代子,然後菊花社面臨勢力重組,我們擇機而動,就是這樣。”安明說。
我聽出了安明的意思,現在他所考慮的,不是長合組和彩音要如何面對,重要的是我們在這次事件中如何自處。如何保住自己,這纔是關鍵。
這時彩音走了進來,“安先生,我已經讓他們在外圍待命,不會輕易動手,請安先生教我,現在要如何做?是馬上去和代子談判嗎?”
“不急,先歇一晚,看看情況再說,代子現在正等着看你們的反應呢,你不急着反應,她反而會犯疑,看不清你們的路數,代子多疑,這是優點,也是缺點,只要你先忍着沒動靜,代子就不搞清楚狀況,也不敢亂動,這反而對你們有利。”安明說。
“我也認爲這樣更好,再仔細考慮一下,或許會更好。”我也跟着說。
“好,那隻能是打擾你們了。”彩音說。
-
已經很晚了,我和彩音還在花園裡散步聊天。聊的都是在高牆裡時的那些事。
我問彩音,“你既然有這麼深厚的背景,那爲什麼當初在高牆裡時表現得那麼軟弱,你如果強硬,恐怕沒人是對手。”
她對這個問題似乎並不想作過多的解釋,只是笑了笑。
她不願意多說,我也就不再追問。
這時錦笙走了出來,我見錦笙來了,想給他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就藉口說要上洗手間,先回屋一下。
但彩音卻叫住了我,“你不要走,我不喜歡和陌生人獨處,這讓我很有壓力。”
“嫂子陪着彩音小姐吧,我也不喜歡和陌生獨處,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彩音小姐。”錦笙說。
——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彩音有意無意地就把錦笙劃爲陌生人一類,錦笙一個大男人,自然覺得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要也把她劃在那陌生人那一類。
我走不了了,這樣尷尬的氣氛下我要是走了,他們會更加尷尬。
我想着如何緩解一下這有些緊張的氣氛,“說你們和我都很熟,怎麼可能是陌生人,你們要是說彼此是陌生人,那豈不是太不給我面子?”
兩人都沒有說話,這倒好,我本來是想緩解尷尬的,這一下卻讓我自己更加尷尬。
“彩音小姐,有三個問題問您,問完就走,請你務必如實回答。”錦笙說。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彩音說。
“我知道,但我有權利問。你可以不答,如果你不答,我會認爲你默認。”錦笙說。
彩音馬上就不說話了,那就意味着她是默認錦笙可以問了。
“第一個問題,你真的不認識我?”
路燈下錦笙眼神灼灼地看着彩音。我無法理解他此時內心的感受,眼前的人,是他牽掛多年的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完全失態,但現在也已經冷靜下來,到底冷靜到什麼樣的程度,卻無法得知。
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很重要,如果彩音說不認識,那就意味着否定過去,過去都沒完全否定,那當然也就意味着沒有未來。
我看着彩音,我希望她能說認識。錦笙牽掛她這麼多年,要是她說不認識,這真的太傷人了,我不想讓錦笙難過。
“不認識。”
現實就是這樣,你越怕什麼,就會越來什麼。我最擔心彩音會這樣回答,但她偏就是這樣回答。
“那接下來的兩個問題,就沒必要再問了。”錦笙說。
猜也能猜到,錦笙接下來要問什麼。無非就是你當初爲什麼要騙我你死了,爲什麼這麼多年不和我聯繫。
但人家既然說不認識,是陌生人,那還怎麼問。
錦笙向彩音走了過去,臉色陰冷,目光似刀。
“記住你今晚說的話。”錦笙看着彩音說。
彩音沒有說話,低下了頭。錦笙眼神似刀,她不敢看。
錦笙拿出了那張照片,剪過的彩音的照片,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隨身攜帶。那照片寄託着思念,存放着愧疚。那是錦笙心裡一直沒能解開的結。
“我曾經認識一個人,她叫米雪,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忘了她,因爲她是我的愛人,當我聽到她死了的時候,我萬念俱灰,我恨我沒有能保護好她。這麼多年,我心無歸處,無法釋懷。就是因爲她。”錦笙輕聲說。
我和彩音都沉默。
“我也明白有些事過了那就是過了,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不管是死是活都回不來了,但我一直放不下,因爲,我捨不得放下。”
我心裡越發沉重,我不知道彩音會是怎樣的感覺,我想就
算是她真的心如鐵石,也應該會有一丁點的感動吧?
“今天我就放下了。我曾經努力過了,只能這樣了。”錦笙拿出火機,點燃了那一小張照片。
小小的照片在錦笙手指點燃,火光映出了他眼中的淚花。錦笙是我見過的最俊的男人,沒有之一。就算是歷經滄桑,也依然英氣逼人。
這麼好看的男人,能爲一個女人堅守多年,這是不容易的事。彩音如果不是因爲特別的原因,我想她也不會放棄這麼好的男人。除非她是傻子。
那照片都快要燙到了錦笙的手,他還是沒放手。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我伸手拍掉他手上的馬上要燃盡的照片,說你這樣燙傷自己,那怎麼能行。
錦笙燒完照片,轉身就走了,再也沒有看彩音一眼。
彩音擡起頭,眼裡也有睛花閃動,她看着錦笙的背影,嘴略微張了張,但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我也不希望她再說什麼,既然她絕決如此,對錦笙也是好事,我也不希望她再說出什麼讓錦笙難於決斷的話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樣的苦衷,不過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很大的傷害。我相信對你也是,你並非絕情的人。”我輕聲說。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有愧於他,我不配他對我這麼好。我要讓他解脫。也讓我自己解脫。”彩音輕聲說。
“好。”我應了一聲。
“有酒嗎?我想喝一杯。”彩音看着我。
“有。這裡熱,他們都喝啤酒,家裡有很多的啤酒。”我說。
“那我們喝啤酒吧。”彩音說。
於是兩個女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始喝起酒,沒有什麼可慶祝的,只是爲了紀念過去的時光,那些苦難而又詭異的時光。
幾杯酒下去,彩音忽然說,“我肯定會後悔的,因爲我現在就有些後悔了。”
“站在朋友的角度,我不希望錦笙爲情所擾,但站在同是女人的角度,我可以告訴你錦笙的房間是哪一間,你可以直接走進去,告訴他你就是米雪,你其實也捨不得,只是身不由己。”我說。
“這樣好嗎?他會接受嗎?”
“這樣當然不好,因爲他給你過你機會,但你絕決成那樣,你現在又想反悔,當然不好,我只是站在女人的角度來替你考慮這個問題,我並不支持你這樣做。”我實話實說。
“女人本來就是善變的,反悔不也是正常的麼?不過我只是說說而已,我並不真的決定這樣去做。”彩音說。
“我也不希望你這樣去做,善待你自己吧,也善待錦笙,不要再苦他了。也爲你守了這麼多年,已經足夠了。”
彩音點頭,“我就是這樣想,所以我才決定放開他,男人們都說要給自己喜歡的女人幸福,爲此可以放開手讓她去飛,其實女人也可以這樣做,可以讓自己喜歡的男人去飛。”
“所以你說你還喜歡着錦笙?”
“他這麼好的男人,女人喜歡他很正常吧?就算是我和他從未相識,現在才認識他,也有可以喜歡上他的,畢竟這麼好看的男人並不多。”
我點頭承認,不僅是不多,應該是極少。
一直聊到很晚,喝到很晚,彩音最後也沒有走進錦笙的房間。
其實我在想,錦笙也只是差個心結沒有解開而已,歲月流轉,物是人非,有些些東西在時間和時空的轉變後依然還在,但其實只是表面上還在,本質上已經發生了改變。而那些改變,只有真正走近後纔會發現,原來,已不是從前的那樣。
所以很多人說回不去了,不僅是時間回不去,而是感覺和內心。
我也武斷地認爲,錦笙和米雪回不去了。就算是他們克服所有的障礙,也回不去了。破鏡可以重圓,用高科技復原,但是用肉眼看不到的裂縫,就不見得真的不存在。
第二天早上安明早起晨跑的時候,發現兩個女人醉倒在外園。這廝竟然不管不問。自顧跑起步來。
事後我問他爲什麼不管我,他反問我,我要是和錦笙醉倒在外園,你會管嗎?
我說我當然會管,誰像你這麼冷血,他說那你希望你怎麼管?把你抱進屋裡去睡?那彩音怎麼辦?我也抱進去嗎?我要是抱進去,你確定你不會吃醋?
我說廢話,我肯定要吃醋,沒有我的允許,你敢私自抱別的女人,還想讓我不吃醋?
他說這不就得了,袁小暖你是什麼人我清楚的很,所以當時我作出的選擇是絕對英明的,我就是不能讓你有吃醋的理由,所以我就索性一個不管,不然我管了你不管別人,又顯得不厚道,畢竟人家來到這裡,也算是半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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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代子忽然來電話,說她聽說有外來的人住在我們這裡,想確認一下是真是假。
安明接過電話,說情報是真的,來的人是三合組的大小姐寺島彩音,說本來昨天晚上彩音小姐就要來拜訪您的,但因爲太晚了,所以就在我們這裡留宿一晚,一會我們就陪着彩音小姐來拜會您。
“那如果我不打電話來問,你們是不是就會一直瞞着?”代子吼道。
“那倒不會,來不來見夫人,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畢竟人家是客人,我們總不能綁着客人來見您,我們首先要取得客人的同意,然後再取得您的同意。”
“現在就帶她來見我,不然我就帶人過來。”代子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們把情況告訴彩音,她說反正早晚是要去見的,那就去見吧。
去見代子之前,她又打了一通電話,當然是和她的人吩咐一些事情。
看得出來她並不完全信任我們,她到底在背後安排了一些什麼方案,我們也不清楚,不過我們倒希望她能聽安明,保持克制。不然她會吃大虧。
雖然她和錦笙不成了,但她和我畢竟是故人,我不希望她被代子在我面前打死,相信錦笙也不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