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 直到你來到我身邊
楚雲惜見他打住話頭，道：“在想什麼？你怎麼話只說半截？”
陸明暄沉吟一下，突地變得極爲鄭重，道：“雲惜，你身具天極神器的事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連師父和元寶都不能讓他們知道，明白麼？”
楚雲惜隱隱能感覺到陸明暄在擔心什麼，默然地低下頭。
“雲惜，你怎麼不說話？”見她沒說話，陸明暄不禁皺眉問道。
楚雲惜展顏一笑，道：“明暄，你說茗香現在在水月嵐宗，是什麼樣子的？”
她不能答應他，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被天極後印裡的那個女人完全控制住，她希望師父和元寶能殺掉她；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冰冷，心中卻柔軟得很，絕不捨得動手殺掉她的。
陸明暄緊皺眉頭，盯着她看了起來。
楚雲惜走過來，搖着他的胳膊，道：“你怎麼不回答？”
陸明暄嘴角抽了一下，卻是笑道：“誰知道呢？也許，被傾城那幾個老傢伙拘禁起來；或許逃出水月嵐宗，藏身在月嵐山深處；也或許，她躲在某個地方，偷着襲擊水月嵐宗的高階修士，藉以提升她的修爲……不管她在幹什麼，她肯定是要等咱們回去的。”
他和茗香之間本來因爲天帝咒有着心靈聯繫的，可是因爲水月嵐峰陣的禁制強度要強過他這個施咒者可以施展出來的神識強度，導致這種聯繫暫時斷掉了。所以，他也無法知道茗香現在在幹什麼。
話音落時，他已經伸出手來緊緊握住楚雲惜的手，眼中神色很是複雜。
“雲惜。其實，從我一出生開始，我就是自己一個人……那個時候，巫雖然活着，卻敵不過仙后，因此仙后把剛剛出生不久的我強行帶到身邊撫養。後來，更是以我爲要挾，逼得巫自盡而死……”
聽到這裡，楚雲惜不由得一震。不自覺就挽住了陸明暄的胳膊，靠緊他，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希望這樣能讓陸明暄感覺到她的溫情。
“仙后把剛剛出生的我強行帶到身邊撫養……”這句話說出來如此簡單，可是楚雲惜能夠想象得出來，這簡單的話後面帶着怎樣深刻的潛臺詞。
陸明暄可能是因爲心情複雜，沒想到要解釋“仙后”是何許人。但楚雲惜多少能猜到一些。這個人，可能是陸太華的妻子，不然，陸太華絕不可能允許這個女人把陸明暄帶到身邊撫養的。
試想一下，陸明暄是陸太華與另外的女人巫生下的孩子，那個仙后又怎麼可能善待陸明暄？更何況，這個女人都能借陸明暄要挾巫自盡，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手段必是極端毒辣的。
“……巫一死。所有的人，或是畏懼仙后的威嚴，或是欺我孤苦無依，都把我當成一個人妖混血而生的雜種看待，就連我的兄弟亦是如此。”
楚雲惜想起自己元神記憶傳承覺醒時看到的那個人龍混血兒賤子，他的兄弟起初可不就是那樣對待他嗎？楚雲惜忍不住將雙臂陸明暄環在他的腰際，將他緊緊抱住。
“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就算師父後來站在了我身邊，後來又有司馬竹和元寶，有了很多很多人，可是，我還是會常常從惡夢中驚醒，常常夢到巫被逼死的場景，那時候我就想，如果不是因爲我……”
“這事怎麼能怪你呢？”楚雲惜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忘記過去的事不好嗎？那些事，離現在的你不是很遙遠了嗎？”
陸明暄笑了起來，道：“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我的心仍舊是孤獨的，沒有人能真正理解我心中的感受，因爲無論我的身邊有誰。他們的元神和我的元神始終是不同的……”
楚雲惜不自禁地道：“何必再想這種事，反正，現在有我在你身邊。”
陸明暄看着她，眸中光華閃爍，道：“是啊，直到你來到我身邊。我看到你在雲霧山附近逃命，看到你在百草真人那個瘋婆子的折磨下艱難求生存，還看到你揹着書包去學館……
你雖然明知道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可絲毫沒有半分消沉，也沒有半點沮喪。那時候我才明白，你雖然年紀幼，我雖然活了許多個年頭，可是，你卻遠比我堅強得多了。”
“明暄……”楚雲惜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哽咽地喚道。
她那時候沒有沮喪，沒有消沉，是因爲身邊有云曉棠他們，後來又有了陸明暄和元寶的照拂，和陸明暄當年獨自在仙后手底下掙扎生存的情景又怎麼可能一樣呢？
如果她一直都在藥婆婆手底下掙扎，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
忽聽陸明暄伸出手，扣在她環在自己腰際的小手上，隨即緊緊握住，道：“有你在身邊，我纔不會孤獨。象我這種不夠堅強的人，如今體味到不再孤獨的滋味，不知道以後我還能不能再接受那種孤獨一人的日子。”
楚雲惜猛然一震，駭道：“明暄，你爲什麼要這麼說？”
“沒什麼？只是……”陸明暄悠悠地望向遠方虛空，“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久到對許多事許多情都已經麻木，就好象一個凡人到了暮年，吃什麼東西都沒有味道，完全感覺不到生之樂趣。直到你來到我身邊，我才覺得我的世界又活了起來。沒有你，我也許……”
“明暄，你在胡說什麼？”楚雲惜再也抑制不住地發起火來，將陸明暄拉過來，直視着他。
陸明暄淡然一笑，道：“其實，沒有我的話，師父、元寶和司馬竹根本不用放棄在仙界的一切，跑到修仙界來。沒有我的話，他們會在仙界過得很太平的日子。可是，現在卻陪我在這裡對着這個靈氣匱乏的修仙界。”
楚雲惜道：“你明知道這樣，爲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如果他們聽到，不知道要多傷心。”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要搞清楚這傢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真的不敢相信，陸明暄會有這樣古怪的想法，象他這種活了不知久的老人精，不是應該很明白事理嗎？爲什麼還會有這種……可以說是輕生的念頭？
陸明暄失聲一笑，道：“是啊，他們會傷心，可是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早就會走得更遠，說不定以後踏入傳說中的神界也不一定。可是，我卻一直在拖累他們。在遇到你以前，我就一直覺得，我活着，就只是在拖累他們，完全沒有意義……”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楚雲惜有些歇斯底里的叫起來，“我不准你這麼喪氣，不准你這麼不知所謂，不准你這麼想不開……”
陸明暄一下子將她摟入懷裡，緊緊地抱着，好象很怕她下一刻就要跑掉似的，道：“是啊，遇到你以後，看到了你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才明白過來，過去的我真是不知所謂，明明有這麼多重要的人在身邊，他們都願意拋下一切與我共擔風雨，我又爲什麼要想不開呢？”
楚雲惜聽他說到這裡，不免鬆了一口氣，道：“明暄，你能這樣想就對了。”
陸明暄微微一笑，溫聲說道：“我都不知道是爲什麼，在你來到我身邊以後，我的想法和行爲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若是沒有你，我肯定會再次茫然無措吧，沒有了生活的目標，活着也了無生趣。”
“明暄……”楚雲惜擡起頭來看着他，卻見他的一雙眸子好似深潭深不見底，卻是光華涌動；他的臉上掛着些微的笑意，淡粉的脣彎成一個誘人的弧度。
忽見他的脣一張一合，說出一句讓楚雲惜心悸不已的話：“雲惜，沒有你，我也會死去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失。”
楚雲惜眼圈一紅，眼淚涌了上來。原來他已然看透了她先前的想法，纔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原來她心裡的一切他都明瞭，他是怕她走上極端啊。
“明暄，我絕不能允許自己再傷你一次。”楚雲惜道，埋下頭去。如果那樣，她情願受傷的是她自己，她情願她死去也不要再傷害自己的愛人。
“我不介意。”陸明暄淡淡地道。
楚雲惜道：“可是，我很介意。”
陸明暄慍怒道：“可你總要想想我的感受。”
楚雲惜埋下頭，無語。她又何嘗不在意他的感受呢？但，這世上的許多事並不會以她的意志爲轉移，不是麼？
“雲惜……”陸明暄握緊她的雙肩，“擡起頭來看着我。”
楚雲惜不自覺地就擡起頭，卻看到陸明暄凝在一起的眉和一雙焦灼的眸，不由得心中就是一痛，伸出手去在他的眉間撫摸來撫摸去，好象這樣就能讓他展開眉頭似的。
“雲惜，我說得是真的。若真的有那一天，你若敢走那一步，我也會履行今天的誓言，我說到做到。”陸明暄沉聲說道，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楚雲惜，象是在等着她的許諾。
楚雲惜猛然一震，呆呆地看着陸明暄，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