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圓頂寬廣的大廳裡,整齊的擺放了一排排簡樸大方的木質長椅。陽光透過大廳裡色彩斑斕的圓形玻璃窗戶,映照了一地的璀璨。
爾莎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時,眼中所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個景象。
是個教堂吧?爾莎無聊地想着。她整個人無精打采、毫無生氣。
她剛想要擡起自己的手臂,打算好好疏通疏通一下,散去那種饒人的痠麻感。卻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自己被綁住了。
一個一人半高的十字架固定在教堂神臺之上,穩重的墨黑色肅穆深沉。而爾莎,就被鎖在了上面。
銀白色的鏈條將她的手腳緊緊固定在那個沉重的十字架上。
爾莎嘗試着掙脫鏈鎖,卻沒料到那鏈鎖堅韌地很。爾莎連移動半分的可能都沒有。
爾莎頭往後靠去,也不再掙扎了。她長長地鬆了口氣,似乎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爾莎心中沒有一絲想要逃跑的念頭。
有些事她還沒有想清楚,所以她還不想繼續走下去。
時間在爾莎的靜默中,悄然流逝。
恍惚間,爾莎聽到了大廳的門被打開的聲音。一個人揹着光站在門口。但他的突然出現卻並不顯得突兀。
一切自然得像是一開始就是應該這樣的一般。
過了會,斑駁陸離的大廳裡才響起了那個慈祥的聲音。溫和的語氣竟讓爾莎感覺不出自己已經淪爲了階下囚。
爾莎的嘴角微微翹起,爲自己竟能遇到這樣的一個人而感到奇特。
丘神父從門口一路走來,不急不緩。
他一直緩步走到了爾莎面前才停了下來。
兩人面對面站着,彼此的眼中都有着對方看不懂的情緒在。
還是爾莎先低下了頭。她的長髮柔順地垂下,遮住了白皙的臉龐。
爾莎低低的笑聲在大廳內慢慢迴盪着,丘神父竟似無聞!他只是站在爾莎面前,靜靜看着她。
“孩子,你受苦了!”
丘神父望着爾莎的頭頂,緩緩說道,言語中有着滿滿的歉意。
爾莎停止了笑,忽然便有種迷茫在心中徘徊不去。爾莎甩了甩自己的頭,又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脣,才緩慢地開了口。
“又不是你的過錯。你又幹嘛說那麼多呢?”
她那原本開朗的聲音有了點沙啞的感覺。
丘神父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到頭來都只是空話而已。難不成他還能放過自己?那只是個笑話而已!
丘神父看透了爾莎的心思。他頓時也靜默不語了。
大廳裡安詳得讓人昏昏欲睡,而爾莎也的確這麼做了。她完全無視站在自己眼前的丘神父,兀自沉入了美好的夢鄉……
爾莎再次醒來,是被鼎沸的人聲吵醒的。
她費力擡起了自己那顆沉重的頭顱,便望見了空前盛況。
大廳裡密密麻麻滿是黑壓壓的人頭。就這密度來看,可能克里頓斯特小鎮上的人都來了吧!
要開始宣判自己的罪行了嗎?
爾莎靜默不語,眼神冷漠地望向了坐在神臺前的人羣。
在不久前,她還和這麼一羣人一起過了個愉快又熱鬧的節日呢!這纔過去幾天?
爾莎嘲諷的眼神掃過底下的人羣,人羣頓時不安地靜了下來。
一直在神臺旁站着的丘神父,在此刻終於出現在了爾莎面前。人們那蒼白的臉才微微回顯了點血色。
“神父,快點將這個妖怪處死吧!她害了好多人!”
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老者站起來,焦急地對着丘神父說着。他邊說邊擔憂地望着神臺上的爾莎,眼睛裡滿是懼怕。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爾莎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不止。她害了誰了?
只見那個老者被爾莎一望,驚慌得往後踉蹌了幾步。丘神父趕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每個生命都是可貴的,我們不能這麼輕率地結束它。”
丘神父柔和的聲音輕輕地否決了老者的提議。爾莎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丘神父寬厚的背影。
他想要幹什麼呢?
爾莎暗自猜想着種種可能,卻始終猜不透眼前這個人的心思。
丘神父的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心,頓時引來了陣陣漣漪。
人羣裡的騷動又起。人們竊竊私語,爲着神父那句否決的話語。
“可是神父,她是個怪物。她的存在會影響到別人的性命。我們不是應該犧牲小的部分來保全大的部分嗎?”
老者依舊是虔誠的語氣,只是話語中清楚表示了他的不滿。對於神父極力保全吸血鬼的不滿。
丘神父微笑着搖了搖頭。他剛要開始說話,神臺底下的人開始搶話了。
他們怒氣衝衝地指責着爾莎帶給他們多少的災禍,批評着爾莎這個不屬於人類的怪物的存在是種罪過!
人們的情緒很激動,幾乎快要按耐不住直接衝上神臺將爾莎打死!
丘神父還在嘗試着讓人們安靜下來。只是,這麼一羣義憤填膺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易安靜下來呢?
“大家靜一靜!請大家靜一靜!聽我說!”
丘神父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可惜還是蓋不過人羣的聲音。祥和的臉上有着深深的無奈,可他還是在努力控制着場面。
“夠了,神父。就按着他們的說法將我處死吧!”
爾莎望着丘神父努力爲她爭取一線生機的背影,心中涌動着一股暖暖的熱流。
她低啞的聲音在神父身後響起,恰恰是丘神父聽得到的音量。
丘神父大吃一驚,趕忙回頭望着爾莎。爾莎朝着他露出了幾天來第一個甜甜的笑容。
就這麼辦吧!反正自己現在想要的已經不知道是什麼了,就這樣結束了這一生也是不錯的。結束在這位慈祥的老人手中。
丘神父盯着爾莎的眼睛許久,終是深深嘆了口氣。他緩緩轉過身去,面向激動的人羣。
“那就……處刑吧!”
丘神父無奈地閉上雙眼,人羣裡響徹雲霄的歡呼聲驚天動地!
爾莎嘴角含着笑,漫不經心地看着眼前自以爲得勝的人類。
“不過,行刑前……”
丘神父的聲音再次夾雜在衆人的歡呼聲中,帶來了一絲意外的轉折。
人們緊張地注視着丘神父,生怕他突然又反悔了。
丘神父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讓自己鼓足了再次開口的力氣。他的聲音又緩緩響起,溫潤如水。
“行刑前要先經過七日淨心,才能夠達到除妖的目的。”
人們相互觀望着,不知道神父說的是真是假。爾莎稍稍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丘神父的背影,依舊是滿心的迷茫。
懷着對神父虔誠的敬意,鎮上的人們還是同意了這七天的淨心。反正只是七天,看牢點就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
大家都自信滿滿地想着。
人們又停留了很久,詳細地商討了關於行刑各部分的細節。爾莎就那樣被綁在十字架上,靜靜聽着他們的計劃。
爾莎忽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菜市場上一頭待宰的牲口,而屠夫正在自己的眼前大談特談屠殺的細節。
爾莎對自己荒謬的想法嗤之以鼻。冷笑過後,她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第三次醒來時,時間又回到了黑夜。
爾莎分不清楚是所謂的七日淨心中的第幾天了。
丘神父在一盞小電燈下面認真地看着一本厚厚的書籍。他的神情專注得讓人肅然起敬,不敢有所打擾。
爾莎醒來丘神父似有所覺。他擡頭望向了爾莎。一個慈祥的笑容出現在他蒼老的臉頰上。
爾莎也同樣對着他笑了笑。
“爲什麼不直接將我處死?”
爾莎低啞的聲音慢慢問出心中的疑問。她閃閃發亮的雙眸緊盯着丘神父的眼睛。
丘神父笑了笑,大方地解了爾莎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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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不了你,或許你的同伴可以救你。七天,應該夠消息流傳出去了吧!希望他們能來得及。”
爾莎吃驚地望着神父,爲他那個樸實的想法而感動着。
“謝謝!”
低沉的聲音飽含了爾莎心中悄悄燃起的無盡希望。
同伴。爾莎的心因這一個詞,一下就變得暖暖的了。她突然便記起了伏央、玄靈,那些因爲付清的死而被她遺忘了的人們。
爾莎對此感到了深深的內疚。在那場戰爭中,他們有沒有受傷?他們還好吧?
她想到出神,嘴角眼眸裡,都是溫柔的笑容。
丘神父也含笑看着她,像個慈祥的祖父專注望着自己的孫女,眼中滿是疼愛。兩人沒再說話,一室悄然。
丘神父又望了爾莎一會,才低下頭去,專心致志地看起來剛剛那本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書。
爾莎其實不壞,這是丘神父對她的評價。
在他去到現場前,爾莎已經有無數次機會對身旁的人出手。
但她沒有。
只有門外那些不清楚吸血鬼實力的人們,纔會信以爲真,以爲爾莎是傷到無法動手害他們。
丘神父蒼老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他靜靜呆在一旁陪着爾莎。
爾莎心情愉快地哼起了小曲。低啞的聲音融合了滿滿的笑意,在教堂的大廳旋轉回蕩着,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