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顆華麗的釘子迅速嵌入爾莎胸前,刑臺下人們的情緒再次沸騰了起來!
他們異常興奮,笑語不斷,彼此間的慶賀也似沒個盡頭般。
墨黑色的天空被人羣點燃的火把光芒映得通紅!克里頓斯特小鎮上的人們,個個滿心期待着刑罰的繼續。
色澤詭異的鮮血,從爾莎緊握着的手掌縫隙中滲出,緩緩滴落地面。爾莎全身發顫,卻只是冷漠地盯着遠方。
心的溫度,漸漸被胸膛中嵌着的那顆冰冷而又華麗的釘子奪了去。
瞬間的疼痛,讓周身寒意頓生。爾莎全身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怎麼也停不下來!
丘神父踉蹌着步下了刑臺,寬厚的背影也染上了無盡的悲哀。
只是爾莎飄渺的眼神一直盯着漆黑的暗處,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深深自責着的老人的離去。
臺下的老者帶着一臉欣喜,迎上了丘神父。
他用激動得發抖的雙手緊緊握住了丘神父的手,感激的語句接連不斷地從他的口中滑出,廉價而空洞。
丘神父一身疲憊,臉上不見絲毫的喜悅。
他伸手輕輕推開了老者。在那老者一臉的驚訝的注目下,獨自一人撥開了人羣走了開去。
他離去的悲涼,與人羣的喜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在一片熱鬧的大紅色中忽然混入了一絲純粹的輕藍,詭異得容不得人忽視。
老者看着丘神父默默離去,呆愣了會。他奮力揮了揮手,掙扎着將那突生的憐憫趕跑。
一轉身,老者帶着勝利的笑容走上了刑臺。
他要繼續完成他的主持任務。
火刑即將開始了!而這纔是這次刑罰的重點。
老者在渾身鮮血淋漓的爾莎身前站定,開始了新一輪激動人心的演說。
他慷慨激昂的說辭提不起爾莎一點興趣。爾莎睜着空洞的大眼,表情呆得像是遺失了靈魂的木偶。
暗處屬於吸血鬼的力量越聚越多,感覺上像是大家都趕來看着一出好戲一般。
她用生命演繹的一出好戲。
爾莎低頭冷笑,胸前的釘子隨着她的笑聲震動着牽動了傷口,鮮血又開始汩汩流出。
只是血再怎麼流,她也依舊端着一副笑顏無動於衷。
爾莎從不知道原來自己被釘子釘住心臟居然還能如此清醒,與往常一般。
只是,現在的爾莎寧願不要這樣該死的清醒!
她寧願自己就那樣被一釘子釘死!
只是,那也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老者終於將他那一篇義憤填膺的演講稿淋漓盡致地講完了!他轉身對着爾莎愉悅笑着,眼裡的喜悅異常刺目。
爾莎低哼了聲,決定不理這個愚昧的人類。
老者昂着頭,像只鬥勝了的公雞,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下了刑臺。
他一下來,原本圍在刑臺四周的六個大漢,紛紛手舉碩大的火把,鄭重走近了臺邊。
人羣在黑夜裡安靜地默數着數,沒有什麼時候會比現在更加讓人期待午夜的到來了!
屬於鐘樓的沉重鐘聲,在人們的翹首企盼下,終於穿透了厚重的暮色,緩緩傳遍了四周。
夜,彷彿都顫抖了下。
靜立一旁的六個大漢,像是得到了什麼指示一般,整齊劃一地將手中點燃着的火把伸向了刑臺底下那枯黃的稻草。
火勢藉着燥熱的夜風,猛地一下竄起了老高一節。周圍的人們望着猛烈的火勢,紛紛拍手叫好!恨不得那火一下便將爾莎燒成灰燼!
一片火紅的光芒,映着爾莎蒼白的臉頰,顯得越發慘烈。
就在剛剛,玄靈也走了……
他毅然決絕地轉身離開,不帶半分不捨。
那麼的冷靜的人……真的是當初那個說要保護她的人嗎?
爾莎茫然望着四周。她看不到躲在暗處的人們是怎樣的嘴臉,但她知道,他們在不斷靠近中。
迷離的眼眸中,終於有了一絲不太現實的期望。爾莎聚精會神地盯着沒有盡頭的夜空,翹首企盼着什麼。
火已經被點燃了。
只是,如果他們還能來送她最後一程,就算僅僅是看她最後一眼,爾莎心裡便能夠心滿意足地決定讓自己就這樣死去。
只是,黑暗滿布的林裡點點微弱的紅光閃爍着,帶着與刑臺下的人羣無異的興奮,越聚越多。
原來只是爲了……佔個更好的觀賞席而已!
爾莎輕笑着,飽含了自嘲的意味。她又一次將自己的頭靠向身後的十字架。這下,她是真的死心了……
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而爾莎對此已經不再在意了。
爾莎輕開了口,低聲哼着這幾天來一直哼着的曲調。
高傲華貴的《月舞》,清幽冷淡的《日顯》,兩首美妙動聽的曲子。
爾莎交替着不停哼唱着,只是原本的曲中的從容淡定都被那深深的、透着心死的哀傷取代了。
還記得玄靈一遍一遍地在自己身旁哼唱《日顯》,也還記得伏央被自己所唱的《月舞》氣得臉色鐵青……
記得很多愉快的事情,都凝結在這兩首曲子中!爾莎突然爲自己的發現感到驚奇。
可惜的是,一切從現在開始,就都只是“記得”而已了!
或許過不了多久,連“記得”都會沒有了……
爾莎低啞中帶點迷惑的嗓音,摻着紅豔的烈火,在刑臺上空徘徊不散。
漆黑的夜,被這妖異的火紅撕裂了口。悶熱的風中,陣陣摻雜了悲傷的燥意被輕送了來。
歌聲中的悲傷是那麼的沉重,以至於讓人無法承受!
臺下的人們在爾莎的歌聲中不安地互望着,都希望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堅定的意念。只是,越是找尋,他們便越是發現身旁潛伏着的不安。
那歌聲飄飄蕩蕩,如雨中浮萍一般,漂浮在火海之上……
火勢更加猛烈了!
而火中傳來的歌聲卻依舊不減,甚至比先前更爲大聲了!
歌聲中有種名爲心死的絕望在發酵着,笑意裡剩下冷漠的冰涼……
原本迥然不同的曲子,不知不覺間,融成了一處。就好似鳳凰泣血,哀鳴不止。而那在高雅的歌聲中逐漸冷卻了的心,在這噼啪聲中,也化成了灰燼……
大火一直持續着,火中冰冷的歌聲不斷傳出,攪動了人們的心。
那深入骨髓的悲傷,狠狠回擊了在場的人。
許多女人淚水不由自主滑落了臉龐。一些母親更將自己的孩子緊緊擁入懷中,密密地堵住了他們的耳朵。男人們也不忍地撇開了臉,卻仍阻止不了那歌聲的侵襲……
他們都說過,陷入困境時唱這首曲子,旁邊的同伴就趕過來幫忙。
只是,沒人來……
即使四周佈滿了所謂的同伴,也依舊……沒有一個人出現……
烈火中的爾莎,微勾着脣角,一臉愉悅,笑望着漆黑的蒼天。
不知過了多久,刑臺的火漸漸停息了。
旭日東昇,火紅的陽光映照着一地灰燼。克里頓斯特小鎮上又是一個平靜的早晨開始了……
而那承載了沉重悲傷的歌聲,也逐漸消失在這一片燦爛之中……
白色的煙霧散去,刑臺之上,只剩一具焦黑的屍體孤零零地立在風中,無人理睬……
刑罰結束了。
刑場上一片沉重的肅穆,人們各自搬運着各自的東西,整理着行刑後留下的痕跡。
那已成木炭的焦黑屍首,被行刑的那六個大漢搬上了一輛破敗的平板車上,靜靜拉走了!
他們將爾莎的屍首隨意丟棄在了鎮外的密林中。
那是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
爾莎胸前的那顆釘子,經過了烈火的焚燒,依舊迎着晨風,閃爍着刺目的光芒。沒有人敢將它取下。
一切都結束了……
不管是對於爾莎來說,還是對於鎮上的人們來說,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大漢走了沒多久。密林裡響起了陣陣從容的腳步聲。
玄靈穿着一件寬大的披風,披風下面是一身優雅的黑色禮服。他的身後,站着與他相似打扮的湯蜜娜。
他在木炭似的爾莎前面站定,鄭重地將手中鮮紅的玫瑰花放到了爾莎胸前,右手撫心,深鞠了一躬。
玄靈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手指咬破,一滴純正的紅豔血液折射着灑落的陽光滴落在爾莎身上。玄靈靜默不語,在溫柔的霞光中筆直站了會。
然後,玄靈徑自走出了密林,消失在了幽幽的光亮中。一如來時一般的悄然無聲。
湯蜜娜沒有立即跟上去。
她不解地望着玄靈絕塵而去的身影,許久之後才慢慢收回自己的視線。
深吸了幾口氣,湯蜜娜緩緩望向僵直焦黑的爾莎。
視線停駐在爾莎身上,湯蜜娜眼中的悲痛滿溢,止不住滑落臉頰的淚帶着灼人的情感。
即使現在承認了爾莎血族的身份那又如何?她已經不會再醒過來了!
湯蜜娜心中的疑惑很深,可玄靈卻沒有爲她解釋半點的可能。
她不懂,既然玄靈已經棄爾莎於火海不顧,現在又何必特地過來爲她舉行血族的葬禮呢?
湯蜜娜杵在那兒許久,最終仍是嘆了口氣,隨手抹乾了臉上的淚花,轉身追尋着玄靈而去。
她不懂,所以她只能相信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