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轉瞬即至。
最近這幾十年的夏天,不知爲何,總帶着點微微的憂傷。
而每一年這幾天,伏央總會獨自一人從布克騏達思國北方開始,一路往南前行,再曲折向東而去。
最後,他會在克里頓斯特小鎮外,停留兩三天。
族裡的人都以爲,伏央這麼做是在爲那場戰役裡喪命的同伴哀悼。
只有紀委會裡頭的幾人,才知道其中真正的緣由。
伏央只是在回憶往事,以及……祈求奇蹟。
他路過的一切城鎮都是當年他與爾莎逃亡時路過的。這個,只要是有心人都看得出來。
伏央他只是想沿着記憶回到以前。所以,邊萌他們也都不阻止,甚至幫着他擋着卡其長老的多番阻撓,任着他去流浪了。
今年的這次旅行,伏央早了一兩天動身。
說不來原因,他僅僅感覺到陣陣不安定,然後就決定提早上路了。
一路沿着記憶中的路線,伏央慢悠悠地前進着,感覺就好像他是出來觀光旅遊的閒人一個。
接連走了好幾個月,伏央終於是走到了克里頓斯特外的樹林邊了。
只要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他便回到了當年的戰場上了。也是從那裡,他把爾莎弄丟了。
伏央不在意地笑着,轉身走向了克里頓斯特小鎮。
這次偷懶,他沒有帶上任何東西來。但,他是要去掃墓,所以祭品還是得帶上的。
只是,踏入小鎮的伏央,着實被眼前一番蕭條的景象嚇了一跳!
雖說克里頓斯特小鎮是地處國家東部角落的一個小鎮,偏僻落後。
但是,當年那些樸實熱情的人類,就算再怎麼不堪的生活,也不至於將整個小鎮搞得這麼的殘敗不堪!
破敗的街道,蕭條的店鋪,稀少的行人……一切的一切都慘敗得像是被神所遺棄的場所。
伏央不解地望着四周,猜想着造成這種場面的原因。
小鎮上的人們,似乎很排斥外來人。他們都用防備的目光盯着悠閒走着的伏央。
伏央無奈地笑了笑,轉身鑽入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店中。
小店的木板門損壞嚴重,呼呼地透着穿堂風。
而小店的老闆是個賊眉鼠眼的矮小男人。他一見到伏央優雅地踏入他的小店內,一雙綠豆眼就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伏央對此很反感。
他細細地挑了幾樣東西,又簡單詢問了下鎮上的情況。不想那個小男人竟漫天要價,說是要知道消息要先付信息費。
伏央一臉微笑地一拳打過去,綠豆眼男人就嚇得乖乖雙手奉上了消息。
小鎮原本還是算得上富裕的,或者說至少生活無憂。只是,自從二十多年前小鎮上的神父處置了一個妖怪後,這小鎮就不太平了!
先是,小鎮無緣無故遭了天災,糧食失收。小鎮的人們因此而感到心中一陣恐慌。
許多人甚至認爲那是天譴。
後來小鎮上又闖入了許多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搞得這兒民不聊生。甚至有人說,那時候出現過一個吸血鬼,殺了許多人。
只是這吸血鬼最後怎麼樣了,也沒有人知道。
從那時起,小鎮就破敗得不成樣子了。在住這兒的人們,也多以地痞無賴爲主了。
伏央聽完,心中冷笑不已。他甚至想爲這個小鎮的悲慘遭遇而拍手叫好!
當年鎮上的人們不分青紅皁白,火燒爾莎。
這筆賬,伏央一直記在心上。
如今,伏央聽到這樣的消息,心中有了復仇的快感。
他深吸了幾口氣,理了理思緒,逐漸沉澱了心情,這才緩步走出了小鎮。
伏央站在林子前溫柔的笑着,心中複雜的情緒千迴百轉。最終,他還是輕呵出了口氣,端着個笑臉重新踏入了那一片林子。
兜兜轉轉,一路往前走着,伏央拾了一路的回憶。
待到了木屋前,伏央便駐步不再前進了。
他呆望了眼前殘破的木屋許久。
木屋本就破敗,如今幾十年沒人住了,自是更顯荒涼了。
伏央在屋外站了許久,才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朝着木屋後的空地走去。
午後的太陽帶着強烈的光芒照射着大地。這片土地被這灼熱的溫度蒸得緩緩冒着似有若無的白煙。
伏央踏着陣陣白煙,走近了空地正中的那一個小土堆。那裡葬着的人,應該就是爾莎最想保護的人類之一吧!
伏央想着之前爾莎的種種,心中不自覺溫暖滿溢而出。
他在那個小小的墳墓前站定,沉默不語。付清就葬在這個連墓碑都沒有的土地裡。
不知道爾莎知道了,會不會爲她感到心疼呢?
到如今,他們都沒有弄清楚,付清到底是怎麼死在了那場戰役中的。查森說付清突然跑了,然後等到他們再找到她時,就只剩一座孤零零的墳墓了。
恍惚中,伏央又記起了之前發生過的許多事情來。
當初,他回頭找爾莎卻怎麼都找不着。焦黑的戰場只剩戰後的硝煙徐徐升騰着,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伏央還記得,他自己幾乎翻遍了整個戰場!
可惜,就算他再怎麼努力尋找,他還是跟爾莎錯過相遇的時機。
當他發現木屋後新建的墳墓時,他還以爲那是屬於爾莎的,一座孤獨的墳。
伏央的心幾乎被嚇得停止了跳動。
新堆的土,簡陋得讓人心疼的墳上,還殘留着爾莎的氣息。
伏央只覺得自己心都亂成了一團。他悲痛中差點就把付清的墳墓給挖開了。
幸好後來,他在墳墓旁發現了乾涸了的人類血跡,這才逼迫自己逐漸冷靜了下來。
那不是爾莎的墳,而是……付清的。那個不幸的孩子的墳墓。
伏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是滿心的焦急!爾莎對這孩子的重視程度是何其的深,而現在……
付清只剩一座孤墳,而爾莎失蹤了!
伏央不敢再想下去,他急忙朝着小鎮跑去。
只是那時,已經太晚了!爾莎早已經進了城,落入了人類的手中……
回憶慢慢退去,伏央從隨身帶來的揹包中,取出在鎮上買來的一些吃食,隨意放到了付清墳前。
他每年這幾天都會來,過來給付清掃掃墓,順便等等看能不能等到爾莎的消息。
對於爾莎,他從沒有放棄過尋找。
清風拂過林間樹木,伏央隨意坐在了一棵蒼老的大樹下。他看着付清的墓,突然心中一陣疑惑。
伏央一直以爲,付清的墳墓會這麼幹淨,是因爲鎮上的人們熱心,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給她清理一下。
可是今天他進城買熟食時遇到的一切,卻告知了他這裡邊的不可能。
那個鎮上原本的那種樸實熱情的氣息,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這種情況下,鎮上的那些人是不大可能過來幫忙打掃的。
而付清本身已經沒有了任何親人,包括她的父親——付箜早已在憤怒的兩族族人手中見閻王去了。
那麼說來,又會是誰來爲付清清理墳墓呢?
伏央疑惑地掃視四周,希望從中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他心中隱隱希望着是爾莎過來打掃的。那樣的話,爾莎就真真正正還活在這個世上!
一觸及心中的牽掛,伏央立即右手撐地,快速站了起來。
他必須仔細看看四周!
伏央在墳前細細查看了一番,他興奮地發現,付清的墓是剛剛清理不久的!
伏央幾乎是朝着林子深處奔了過去!
打掃的那人還沒有走遠,一定還在附近!
他篤定地想着。
伏央邊走邊找,果然在林子深處發現了一對陌生的男女!
那種奇特的氣質,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反倒顯得突兀了起來。
“請等等!你們是誰?”
伏央不知爲何,竟沒有絲毫掙扎就開口叫住了他們!
那個嬌小的背影,似曾相識。只是,那頭銀白的髮色,卻又明白表示了她不會是爾莎。
那個女孩,會是爾莎嗎?
伏央心中疑惑了起來。
他的手不禁微微顫抖了!他希望他們趕快回頭,卻又懼怕那一瞬間的到來!
眼前不遠處的那個女孩聽到了伏央的叫聲,身影不由顫抖了下,雙手更是不由自主握緊了許多。
她身旁的男人,扶住了她纖細的肩膀,將她輕輕攬在了懷中。他們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不是爾莎……
而是,兩個人類……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銀髮藍眸的女孩,精緻得像一個可愛的洋娃娃。只是,再可愛她也不會是爾莎。
爾莎是個黑髮黑眸,長得如同一尊搪瓷娃娃一般的女孩。與眼前的這一位,相差甚遠。
伏央的心一下子被冷水潑了個透,眼中頓時流出失望的痛苦。
女孩的眼神閃爍了下,又躲入男人懷裡更深處。
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懷裡受驚的女孩。
男人擡起頭,俊美的五官有着刻意的冷淡。他帶着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望着伏央。
“這位先生,我們在這兒散步,有阻礙到您嗎?”
冷漠的雙眸,透着陣陣寒意。伏央的心猛的一揪,竟不由自主疼了起來。
“沒有……沒有……”
伏央帶着失魂落魄的恍惚,搖搖晃晃着往回走去。
果真不是爾莎……
他的身後,那個原本躲起來的女孩悄悄探頭出來,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她的神情專注,眼眸中有着複雜的情緒流轉着。
而那個男人的眼神卻在一瞬之間,銳利如鷹。